腊月二十八，秦思云家中暖意融融。这并非刻意安排的年终聚会，而是几个家庭自然而然的相聚。梁致远和苏晓晴夫妇从不同地方赶来，陈岩也趁着进京开会的间隙前来，林雪则刚从黔东南回京不久。加上秦思云，正好五人。
没有山珍海味，秦思云和林雪准备了一桌家常菜：红烧肉、清蒸鱼、蒜蓉青菜、香菇炖鸡、排骨莲藕汤，还有梁致远最爱吃的炸酱面。餐厅里飘散着熟悉而温暖的香气。
大家围坐桌旁，举杯。杯中并非酒，而是清茶。梁致远率先开口，声音洪亮：“来，第一杯，敬瀚哥。愿他在那边，再无病痛，只有松涛明月相伴。”
众人肃然，举杯轻碰，默默饮尽。气氛有些凝重，但也有一份共同的怀念将大家紧紧连接。
苏晓晴打破沉默，笑着对秦思云说：“思云姐，你这手艺一点没退步。这红烧肉，还是当年的味道。”
“就是，比饭店强多了。”梁致远大口吃着面，“当年在基层，能吃到思云姐做的一顿饭，那真是改善生活。”
话题渐渐打开，从饭菜味道，聊到各自近况。梁致远退休后迷上了书法和园艺，拿出手机给大家看他种的兰花和新写的字。苏晓晴还在发挥余热，参与一些民间环保组织的顾问工作，说起最近关注的湿地保护案例，依然条理清晰，目光锐利。
陈岩汇报了岚州的最新进展：几个生态产业园区运行良好，带动了数万人就业；与高校合作建立的生态监测网络更加完善；他们还在探索将生态补偿与碳汇交易结合的新机制。“林老当年叮嘱的‘生态产业化、产业生态化’，我们一直在深化。现在看，这条路越走越宽了。”
林雪分享了她在村寨的见闻和项目的下一步打算，也提到了国际上的反响和带来的新思考。“皮埃尔导演的片子，让我更意识到，真实的故事和真诚的态度，本身就有跨越文化的力量。我们现在在做的，不仅仅是设计产品，更是在参与构建一种叙事——关于文化自信、社区赋能和可持续未来的中国叙事。”
秦思云听着，不时点头，给大家夹菜。她很少主动说什么，但眼神明亮，神情平和。当大家谈到林瀚时，她也能自然地接话，回忆一些趣事，仿佛那些悲伤已被妥善安放。
饭后，大家移到客厅喝茶。窗外夜色渐浓，远处有零星的鞭炮声。客厅里灯光温暖，茶香氤氲。
梁致远忽然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和瀚哥一起下乡，睡大通铺，啃窝窝头，争论政策到半夜……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一转眼，我们都老了，瀚哥也走了。”
苏晓晴拍拍他的手：“老梁，别伤感。瀚哥虽然走了，但他做的事，他影响的人，都还在。你看思云姐，你看小雪，你看陈岩，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不都好好的，还在各自的位置上，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吗？这就是传承。”
陈岩点头：“苏阿姨说得对。林老的精神和事业，就像种子，已经撒出去了。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让这些种子好好生长。这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开始。”
林雪依偎在母亲身边，轻声道：“爸爸的《静观琐记》，我现在常常翻看。有时候遇到难题，看看他当年的思考，总能得到启发。我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伴我们，指引我们。”
秦思云握着女儿的手，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清晰：“瀚他这一生，求仁得仁。对国家，他尽了力；对家庭，他或许有亏欠，但他把最深的爱留给了我们。现在，他休息了。而我们，还要把日子过好，把他牵挂的事情继续做下去，把他珍视的价值传递下去。这样，他在那边，也能安心。”
她的话，像一阵和煦的风，拂过每个人的心头。悲伤犹在，但已沉淀为背景；怀念永存，但已化为前行的力量。在这个小小的年终聚会里，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激昂的誓言，只有老友相聚的温暖，对逝者的深切缅怀，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平静确认。
他们这一代人，或已退隐，或正当年，或刚刚启程。但他们都从林瀚那里，继承了某种共同的东西：一份对家国的责任，一种脚踏实地的作风，一股面向未来的勇气，以及一份对生活本身深沉的热爱。
夜深了，客人们陆续告辞。秦思云和林雪送到门口，互道珍重，相约来年。
关上门，屋子里重归安静，却残留着友情的暖意和谈话的回声。秦思云走到窗前，望着夜空零星绽放的烟花。林雪走过来，搂住母亲的肩膀。
“妈，新年快到了。”
“嗯，新年快到了。”秦思云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她们知道，未来的路还长，还会有风雨，有挑战。但她们也相信，只要心中有爱，有记忆，有责任，有彼此，就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迎接每一个新的黎明，去书写属于她们自己的、承载着过往也通向未来的新篇章。
年终聚会，聚的是情，也是力。告别旧岁，迎接新春，生活就在这平凡的相聚与告别中，坚韧地、充满希望地向前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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