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迷踪（荒岛审讯篇）
民国三十四年，九月初七，拂晓。南中国海，某无名环礁。
快艇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滑入一片被珊瑚礁环绕的泻湖。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稀疏的星光。环礁中央，有一个不大的岛屿，椰林婆娑，在微明的天光下显出模糊的轮廓。
沈醉和林秀珠被蒙着眼睛，带下快艇，踩着冰冷的海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沙滩。空气中弥漫着咸腥和热带植物腐败的气息。耳边只有海浪声和风吹过棕榈叶的沙沙声。
眼罩被摘下。沈醉眯起独眼，适应着微弱的光线。他们身处一片僻静的小海湾，沙滩洁白，身后是茂密的丛林。几座简陋的草棚搭建在树林边缘。那艘快艇和大部分蒙面人已经不见，只剩下四个持枪的守卫和一个看似头目的人。头目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黝黑、饱经风霜、带着一道刀疤的脸，约莫四十岁年纪，眼神锐利如鹰。
“坐。”刀疤脸用生硬的华语说道，指了指沙滩上一块平整的礁石。他自己则在一块倒下的椰树干上坐下，拿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点燃一支。
沈醉扶着几乎虚脱的林秀珠坐下，自己则挺直脊背，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和环境。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精神高度集中。这些人的装备、战术、以及这处隐秘的据点，绝非普通海盗。
“你们是什么人？”沈醉开门见山，声音因干渴和疲惫而沙哑。
刀疤脸吐出一口烟圈，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皇后号’上？‘白头佬’送你们上船的？”
沈醉心中快速权衡。对方救了自己，但目的不明。完全撒谎风险太大，但也不能全盘托出。
“逃难的人。”沈醉选择了一个模糊的答案，“‘白头佬’收了钱，答应送我们去澳洲。”
“逃难？”刀疤脸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沈醉身上虽然破烂但质地不错的衣服，又看了看林秀珠即使狼狈也难掩的姣好面容和气质，“从哪逃？澳门？香港？还是……重庆？”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轻，却带着一丝试探。
沈醉心中一凛，对方知道得不少！“讨生活而已。阁下出手相救，感激不尽。不知有何指教？”他巧妙地将问题抛回。
刀疤脸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换了个话题：“‘皇后号’上，除了你们，还看到了什么？”
沈醉回想起底舱那些铁笼和呜咽声，沉声道：“很多人，被关着，像货物。”
“嗯。”刀疤脸似乎并不意外，“那是‘猪仔船’，运‘契约华工’去南洋种植园的，比奴隶好不了多少。‘白头佬’是个人贩子。”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不过，我们盯上‘皇后号’，不是为这个。”
他站起身，走到沈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们找的，是船上一批‘特别的货’。”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小箱子的形状，“大概这么大，铅封的。你们上船时，有没有看到特别的东西？或者，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特别的货？沈醉立刻想起“皇后号”船长在底舱咆哮时提到的“货”，以及禁止使用手榴弹的命令。难道船上除了“猪仔”，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没有。”沈醉摇头，语气肯定，“我们一直被关在底舱最里面的铁笼子，除了送饭的水手，没见过别人，也没听到特别动静。”
刀疤脸眯起眼，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伪。气氛一时凝滞。
突然，一个守卫从丛林里快步走来，在刀疤脸耳边低语了几句。刀疤脸脸色微变，点了点头。
他重新看向沈醉，眼神复杂：“‘皇后号’沉了。”
沈醉和林秀珠都是一惊。
“我们的人撤离后，船就发生了爆炸，很快沉没。”刀疤脸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要么不在船上，要么……已经跟着船沉了。”
沈醉心中巨震。船沉了？是意外？还是……灭口？这背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所以，我们现在对你们没用了？”沈醉冷静地问，手悄悄摸向腰间藏着的匕首。
刀疤脸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别紧张。我们‘鬼影’做事，有规矩。救你们，是顺手。现在，我们可以谈笔交易。”
“交易？”
“我们对你们的来历没兴趣。”刀疤脸摆摆手，“但你们能混上‘白头佬’的船，还能在船上闹出那么大动静，不是普通人。我们需要一个生面孔，帮我们去一个新地方取点东西。”
沈醉心中冷笑，果然有所图。“什么地方？取什么？”
“一个小地方，叫‘纳土纳岛’。”刀疤脸压低声音，“岛上有我们一个‘仓库’，最近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占了。我们需要有人去探探路，确认一下情况。事成之后，我可以送你们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澳洲，美国，随你们挑。另外，”他掏出一小袋东西，扔给沈醉，“这是定金。”
沈醉接住袋子，入手沉甸甸的，是几十枚鹰洋（墨西哥银元）。报酬相当丰厚，但任务显然极其危险。
“为什么选我们？”沈醉问。
“因为你们干净，底子不明，不容易被盯上。而且……”刀疤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没得选。不合作，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荒岛孤悬海外，没有淡水和食物，留下就是等死。
沈醉看向林秀珠。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眼中充满恐惧，但更多的是依赖。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别无选择。
“好。我们干。”沈醉沉声道，“但我要知道更多细节，还有武器和地图。”
刀疤脸满意地点点头：“聪明人。细节路上再说。阿强，带他们去棚子里处理伤口，弄点吃的。”
一个年轻的守卫示意沈醉和林秀珠跟他走。
走进草棚，林秀珠终于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沈醉……我们……我们是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沈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独眼望着棚外渐渐亮起的海平面，眼神冰冷而坚定：“活下去，才有机会。走一步，看一步。”
他知道，从踏上“皇后号”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而“鬼影”这条线，是危机，或许……也是一线生机。
（荒岛审讯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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