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芒深知,像《将进酒》这样气象万千、直抒胸臆的旷世佳作,对于一个自命不凡、却又身陷泥沼、内心充满矛盾与不甘的文人而言,会产生何等巨大的冲击力!
那不仅仅是文字的魅力,更是一种灵魂的共鸣,一种对命运不公的呐喊,一种对自身价值的极度自信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交织而成的复杂情感宣泄!
待听到刘芒说信口胡诌时,司马俱却连连摇头,激动得无以复加:“不!不!此诗旷古绝今,豪情干云!贤侄大才!大才啊!可惜……可惜了……”
他连说两个“可惜”,目光复杂地看着刘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惋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念头:
如此惊才绝艳的少年,若是我的义子,该有多好!徐和那个粗鄙之辈,何德何能,竟有如此佳儿?!
刘芒虽然不清楚他具体在“可惜”什么,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立刻接过话头,借着浓浓的“醉意”,将这种情绪推向高潮!
他猛地抓起酒壶,仰头狂灌一口,故意让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营造出一种狂放不羁、借酒浇愁的悲凉姿态,哈哈大笑道:
“可惜?!司马叔叔说的对!岂止是可惜?!简直是可悲!可叹!天生我材必有用?哈哈……哈哈哈……真的有用吗?!”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苦涩,仿佛要将胸中的块垒一吐而尽。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哽咽,眼中竟真的泛起了泪光:
“我毕芒……自认读圣贤书,明事理,亦有几分才学,胸怀报国之志……奈何……奈何身在这黄巾营中!空有满腔抱负,却如明珠暗投,陷于泥淖!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安抚黎民,终日与草寇为伍,前途茫茫,不知路在何方……呜呼哀哉!”
他这番“酒后真言”,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司马俱内心最痛楚、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司马俱何尝不是如此?他出身士族,饱读诗书,本该在朝堂之上施展才华,却因家世牵连,被迫落草,虽成一方首领,内心何尝不日夜煎熬?
那种理想与现实的巨大撕裂感,那种才华无处施展的憋闷,那种对自身身份的厌恶与无奈,此刻被刘芒用如此激烈而悲怆的方式表达出来,瞬间击溃了司马俱的心理防线!
他也抓起酒壶,猛灌几口,老泪纵横,拍着案几痛哭道:“贤侄!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啊!想我司马俱,也曾寒窗苦读,立志匡扶社稷!奈何天意弄人,家道中落,沦落至此!与这些……这些人为伍,非我所愿啊!每念及此,心如刀绞!这‘黄巾贼’的帽子,怕是此生都难以摘掉了!呜呼!命也!运也!”
两人越说越激动,越喝越伤心,到最后,竟真的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这哭声,半是真性情流露,半是酒精和氛围催化下的情绪宣泄。这一刻,只剩下两个“失意文人”在乱世中的同病相怜。
这一夜,就在这哭哭笑笑、醉意朦胧中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书房。刘芒率先“醒”来,装作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回想起昨夜的“失态”,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愧”和“窘迫”。
连忙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对着还在揉着太阳穴、一脸宿醉未醒的司马俱,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歉意:
“司马叔叔……昨日……昨日小侄酒后失态,胡言乱语,多有冒犯,还望叔叔海涵!实在是……实在是惭愧!”
司马俱虽然也有些头昏脑胀,但看着刘芒那副“羞涩”模样,反而觉得此子性情真挚,毫不做作。
在他这种自诩文人雅士的人看来,能与知己开怀畅饮,尽兴赋诗,乃至情到深处,抱头痛哭,这非但不是失礼,反而是一桩雅事,是真情流露的表现!
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释然甚至带着几分回味的神情,语气温和地说道:“诶!贤侄何出此言?你我性情中人,把酒言欢,寄情诗酒,袒露心扉,此乃人生快事,何来冒犯之说?贤侄昨夜一席话,一句诗,可是道出了叔叔积压心中多年的块垒啊!说起来,叔叔还要感谢贤侄才是!”
刘芒闻言,脸上露出“感动”和“遇到知音”的神色,连忙道:“叔叔不怪罪就好!能得叔叔如此理解,小侄……小侄真是……”
他一时似乎“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关系在昨夜的“共情”基础上,似乎又拉近了许多。气氛融洽之后,刘芒觉得时机成熟,终于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引向了一个非常敏感的方向。
他斟酌着词语,看似随意地问道:“司马叔叔,昨日听您言谈,小侄能感受到,叔叔您……其实仍有报效朝廷、安抚百姓之心。只是……时运不济,困于此处。”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司马俱的表情。
司马俱闻言,神色略显复杂,但并未露出反感或警惕,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默认了刘芒的说法。
刘芒心中稍定,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声音压得更低:“那……小侄冒昧问一句,当初……听闻北海的刘玄德,也曾派人招抚青州黄巾,声势不小,管亥渠帅等人皆已归附。以叔叔之才,若当时……为何未曾考虑呢?”
这是他非常想知道的一个关键问题。按理说,刘备名声不错,比董卓的招安听起来更“正道”,为何司马俱、徐和这些大股势力没有动心?
司马俱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一丝深刻的嘲讽和无奈的苦笑,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
“贤侄,你年纪尚轻,有些事……或许不知其中深浅。招抚?呵呵……说得倒是好听!”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声音低沉下来:“贤侄可知,早在刘玄德之前,前任青州刺史焦和,就曾大肆招抚过我们。”
刘芒心中一动,焦和?
司马俱继续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失望:“那焦和,名为招抚,实则包藏祸心!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安顿我们,而是为了分化瓦解!当时,确实有一些小股头目,信了他的鬼话,带着部众去投诚。结果如何?”
他冷笑一声,“哼!好的,被收缴兵权,分散安置,沦为苦役;差的,随便找个由头,安上个‘贼性不改’、‘图谋不轨’的罪名,直接砍头了事!真正得到重用、保全性命的,寥寥无几!那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是官府清除异己、巩固权力的手段!”
刘芒听完,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同时也暗骂一声:妈卖批!原来根子出在这里!
他之前还奇怪,为什么青州黄巾对招抚如此抵触,尤其是这些有一定实力和头脑的渠帅。
原来是有焦和这个“前车之鉴”!
焦和那种简单粗暴、甚至带有欺骗性质的“招抚”,彻底败坏了官府的信誉,让司马俱、徐和这些人对任何形式的“招安”都产生了极深的不信任感和警惕心!
当初祢衡骂死焦和,刘芒多多少少还有些愧疚,此时恨不得再让祢衡去焦和坟头再骂一次。
司马俱叹了口气,总结道:“所以,贤侄,不是叔叔不愿走正道,而是……官府的话,不可信啊!在他们眼中,我们身上‘反贼’的烙印,是洗不掉的。招抚我们,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利用完了,或者局势稳定了,秋后算账是必然的!刘玄德?哼,或许他比焦和强些,但谁又能保证呢?与其将身家性命寄托于他人的‘仁德’,不如自己手握刀把子来得踏实!”
刘芒默然。他完全理解了司马俱的顾虑。
历史上,黄巾起义规模如此庞大,被招抚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能摆脱出身阴影、得到重用的,屈指可数,在刘芒印象中除了徐晃、廖化等极少数能力特别突出且机遇好的人,大部分确实沉沦底层或被清算。
所以司马俱宁愿相信董卓虚无缥缈的承诺,也不相信刘备的招抚,下兖州,毕竟兵权还握在自己手中……
此刻,刘芒很想大声告诉司马俱:我大哥刘备不一样!他是真心仁德!他用人唯才,不问出身!
但他不能!他现在是“毕芒”,是毕骁的儿子,是徐和的义子!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证据去为刘备辩解,那样只会立刻暴露自己,前功尽弃。
他只能陪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深有同感的无奈表情,顺着司马俱的话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叔叔解惑。小侄明白了……唉,这世道……真是……让人无所适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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