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死寂持续了大概五秒。
然后被秦岳拔枪的声音打破——虽然理智告诉他枪对眼前这个“东西”可能没用，但职业本能还是让他进入了战斗状态。他身后的四名队员也同时举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那个跪在椅子边的古装男人。
谢玄抬眼看向他们，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好奇。他目光扫过那些造型奇特的“金属短棍”，又扫过队员们身上的战术装备，最后落在秦岳脸上。
“此物，”他指了指枪，“是何兵器？”
声音温和，语气礼貌，像在请教学术问题。
秦岳：“……”
张振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抬手做了个“放下”的手势。队员们犹豫了一下，缓缓收枪，但手指依旧扣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准备再次举枪。
“谢……先生？”张振试探着开口，“您能站起来说话吗？”
谢玄低头看了看自己——或者说，看了看这个刚刚凝聚成型、还不太稳定的身体。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像瓷器开裂的“咔嚓”声。
“稍等。”他歉意地笑了笑，“三百年未用肉身，有些生疏。”
说着，他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但很快就稳住了。站直后，他理了理衣袍——虽然那身墨紫色的古装在这个充满金属和屏幕的实验室里显得格格不入，但他做起来却自然得像在自家书房。
然后他转身，看向依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的林微。
“玉镜。”他轻声唤道。
林微没反应。
谢玄眉头微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平稳。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心跳有力。最后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一股温和的能量注入。
林微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谢玄放大的脸。
第二眼看到他身后那群如临大敌的武装人员。
第三眼看到张振那张写满“我需要解释”的脸。
“……嗨。”她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我好像……成功了？”
“成功得有点过头。”张振揉了揉太阳角，“能解释一下这位……‘客人’是怎么来的吗？”
林微撑着椅子想站起来，腿一软又坐了回去。谢玄立刻伸手扶住她，动作自然得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千百遍。
“说来话长。”林微靠在他手臂上，感觉那股熟悉的、清冷的、带着淡淡松香的气息，鼻子突然有点酸，“简单说就是——我用反应堆的能量，加上我的意识引导，把他从虚空里‘捞’回来了。”
“捞……”张振看着谢玄，“所以这位真的是……”
“大晏朝帝师，谢玄。”林微正式介绍，“我丈夫——虽然理论上我们俩现在都算黑户。”
谢玄对张振微微颔首：“阁下是此间主事？”
“算是。”张振也点头致意，“张振，国家特殊事务局第七分局负责人。谢先生，欢迎来到……三百年后的世界。”
“三百年……”谢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恢复平静，“原来如此。难怪此间陈设如此奇特。”
他环顾实验室，目光从反应堆的光球移到墙上的显示屏，又移到那些精密仪器上，最后落在那盆还在扭动的仙人掌上，停顿了两秒。
“此物，”他指着仙人掌，“为何……起舞？”
“因为它高兴。”安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谢玄，“谢先生，你是真的从古代穿越来的吗？你能御剑飞行吗？你会法术吗？你——”
“安雅。”张振打断她，“先办正事。”
“哦……”安雅蔫蔫地退后，但眼睛还是粘在谢玄身上。
谢玄对她微微一笑：“在下不会御剑，亦无法术。只是略通武艺，兼修心法，可隔绝精神窥探——这似乎是玉镜曾苦恼之事。”
他说这话时看了林微一眼，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林微翻了个白眼：“陈年旧账就别提了。”
张振清了清嗓子：“谢先生，您现在的……身体状态如何？需要医疗检查吗？”
谢玄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此身非血肉之躯，乃是能量凝聚而成，勉强维持人形罢了。至于是否需要‘检查’——”他看向林微，“听凭夫人安排。”
夫人。
这个词让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微妙地顿了一下。
林微老脸一红，强装镇定：“那就检查。安雅，带他去医疗区，做个全面扫描——如果他能被扫描的话。”
“得令！”安雅兴奋地跳起来，“谢先生这边请！”
谢玄看向林微，用眼神询问。
“去吧。”林微摆摆手，“我歇会儿，腿还软着。”
谢玄点点头，跟着安雅离开了反应堆室。秦岳使了个眼色，两名队员立刻跟了上去——名义上是护送，实际上是监控。
等他们走远，张振才看向林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像跑了个马拉松，然后被车撞了，然后又跑了个马拉松。”林微实话实说，“但脑子很清醒——太清醒了，所有记忆都回来了，乱糟糟的。”
“包括萧玉镜的记忆？”
“嗯。”林微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我是1+1＞2了。好消息是知识储备翻倍，坏消息是……有时候会分不清自己是谁。”
张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值得吗？”
林微抬头：“什么？”
“费这么大力气，冒这么大风险，就为了捞一个……死了三百年的丈夫？”张振问得很直接，“即使捞回来了，他也已经不是人了。你能接受吗？”
林微看着医疗区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安雅兴奋的解说声和谢玄温和的应答声。
许久，她笑了笑：
“张专员，你谈过恋爱吗？”
张振一愣。
“如果你真正爱过一个人，”林微轻声说，“就会明白——”
“有些重逢，不需要意义。”
“它本身就是意义。”
医疗区里，谢玄正站在一台全身扫描仪前，好奇地看着那个圆环状的机器。
“此物……如何运作？”
“就是用x光……呃，就是一种看不见的光线穿过你的身体，然后计算机构建出内部结构图像。”安雅手舞足蹈地解释，“不过谢先生你是能量体，可能扫描不出来……”
“不妨一试。”谢玄从容地走进扫描仪。
机器启动，圆环开始旋转。控制屏上，图像逐渐生成——不是骨骼和内脏，而是一团柔和的金白色光晕，内部有复杂的能量脉络在缓缓流动。光晕中心，有一粒深紫色的、米粒大小的结晶，正规律地脉动着。
“哇……”安雅盯着屏幕，“这是什么？”
“此乃‘蚀’之主的核心碎片。”谢玄的声音从扫描仪里传来，平静无波，“当年最后一战，它侵入我身，与我魂魄纠缠。我将它封印在此，以自身为牢——这也是我能留存意识至今的原因。”
“封印？在你身体里？”安雅瞪大眼睛，“不会出事吗？”
“三百年都无事，想来暂时无碍。”谢玄走出扫描仪，理了理衣袖，“只是偶尔……会做些怪梦。”
“什么梦？”
谢玄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暗色：
“梦见它在呼唤同类。”
“梦见这个世界的某处……”
“还有它的同族。”
“正在苏醒。”
他说这话时，
医疗区的灯光，
突然闪烁了一下。
像在回应。
又像在……
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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