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俩你损我一句，我损你一句，很快就到了家里。
“呦，大学生回来了。”一进胡同，就开始有人招呼。
别管学习咋地，这个称呼一直伴随着东北孩子直到大学毕业。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从眼前出现，在记忆里蹦出来，要不是自己是自己，怕是让人叫得一愣。
“安姨！”
“王大爷！”
“刘叔！”
林洛跟谁都得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
这可是个有难度的活，但凡一句话跟不上，那就完了，回头周围的人能讲究死你。
“听说没，那老谁家小谁，一点出息没有，见人连个招呼都不会打。”“啊，那这孩子不完了吗？”
当然，大多数人都挺热情的。
“呦，大洛今天咋这么高兴呢。”
“快开学了吧大小子。”
“今个和你老舅去哪玩去了。”
别管有的没的，都说的像个人话。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说人话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人的。
林洛挨个打着招呼，往自家门前走，才到了自家门前，就听到一声：“没和你爸妈去广州玩几天啊？”
林洛也不知道是自己年纪大了心里阴暗，还是这老东西打小看他的时候就是在他身上看得是热闹。问的问题，说没毛病也没毛病，可就是让听的人心里不是很好受。
这人就是隔壁住着的沈老头。
老东西拄着个拐棍，满脸堆笑地对着林洛就来了这么一句。
林洛看着老头，心想着一把岁数活狗身上了。回嘴就给了句：“没去，我家又不用生儿子，总往南方跑干嘛？”
这话和老头的话一个道理，也没毛病，可放在当事人身上，就很难受。
不是所有的东北人都不重男轻女的，甚至说大部分东北农村家庭，尤其是在农村混出来进城的一些，更重男轻女。
这和人所处的实际环境有关，在农村这种不出人命连警察都没有的地方，家里男丁少，就是容易被欺负，吃绝户是大伙公认的手段。
要是一辈子在农村了，真生不出来，也就放弃了，也认可 “侄子门前站，不算光棍汉”。
可一旦脱离了农村进了城，日子比曾经在老家宽裕些后，这点家底比皇上的龙椅都珍贵，就盼着有个子孙来继承家业。
老沈头就是这种人。
他是跟着儿子进城了，儿子挺出息，在城里供电所上班后，娶了个单位小干部家的女儿。可惜婚后二人生了个姑娘，然后坚持独生子政策，就再也没要孩子。
这让老沈头心中始终有个结。
并且这老头很烦人，自己没孙子自己想办法去啊。
他不。
见了谁家有孙子就眼馋，还总爱酸几句。谁家小孩在他门前路过，都得被他说两句不阴不阳的话。
上辈子的林洛社会阅历少，也听不懂，只是觉得怎么一到他家门口，这老头一打招呼，姥姥就喊自己赶紧回家。
这辈子，再体验了一把，才明白，老东西说话净捅人肺管子啊。
那就不要怪自己了，我还未成年，只能算童言无忌了。
“你家海南岛呢？？”
海南岛自然指的是老头家的大孙女了沈燕了。
按理说这个外号怎么也安排不到人家一个小姑娘的头上，甚至和人家的名字也没关系，可是自打春晚上黄宏的小品《超生游击队》大火了以后，也不不知道谁传的，沈燕的外号就成了海南岛了。
因为大家坚信，她家早晚还会有，吐鲁番少林寺北戴河的。
此话一出，老头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你这孩子，你爸妈不要你就.....”
可惜没说完，姥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院。“回家！”
老太太也没听到外孙子和隔壁老头说什么，可就隔壁那个德行，她是不愿意自家孩子和那家人过多牵扯的。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招呼了一句，那不争气的眼神，看的也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
老舅表示很无辜，打进了胡同自己可老老实实的。
可姥姥心是偏的，要不是因为自家这小儿子，自己的好大孙也不至于被带坏。
林洛没这些想法，他满心只有再见到姥姥的欢喜。
小时候姥姥最疼自己了，可惜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姥姥就没了。
为了庆祝这次重逢，路过老头的时候，林洛还凑了上去，小声地道：“你儿子要是不行，换你来呗！他生不出来，你可行。”
比玩埋汰的，一辈子没出过本县的老头，怎么可能是林洛的对手。
“什么孩子，说什么话呢！” 老头一下子被林洛气红温了。
林洛蹦蹦跳跳地跟着姥姥回了院子，临走还来了句：“夸你呢，怎么还急了。”
这老头就是那种又菜又爱玩的，没人和他计较，他就四处撩闲，谁要是给他两句，他还受不了了。
原本没注意的姥姥，看到外孙这样，先是一愣，然后满意地笑了笑。
跟在姥姥身后的林洛，看到这个笑容，愣了。
“我草，我就是个二笔。”
在林洛的记忆里，姥姥对自己是极好的，只是后来相比孙子，就有些差了点，但那时候林洛觉得也正常，毕竟人家是亲孙子，自己是外孙子。
可刚才的一幕，突然让林洛明白，当年到底是差在哪了！
要知道，自己就比自己小表弟大 4 岁，姥姥可不是有了孙子就忘了外孙的，是这一两年才有了变化。
原因就是出在这老沈头身上。
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是自己对老沈头的态度，让姥姥觉得自己是个拎不清的。
自小，林洛没有生活在父母身边，所以特别把父母说的话当回事，父母带着弟弟生活，回来的时候，总是教育孩子要有礼貌。
亲弟弟林阳听没听进去林洛不知道，但是小时候他是真听进去了。
别管是谁，林洛都对人家很有礼貌，包括隔壁的沈老头。
远亲不如近邻这种事，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所谓的老街坊之间的美好，那都是给孩子看的，老街坊之间知根知底，互相又都是直接利益冲突者，大杂院的矛盾非常大。修房子必然造成冲突。
每家每户居住面积都很小，而且房子都是乱盖的，结构不合理，导致各家之间边界不明晰，所以就会有矛盾。平时因为没办法，能忍就忍了，一旦某一家赶上拆了重新盖房子，那矛盾就会集中爆发。
林洛清楚地记得，为了给大舅盖房子，明明量好的尺寸，这老头非说自家占了他家地。两家关系自那以后，就没好过。
姥姥家照理说应该早给大舅家盖房子的，就是因为老沈家老找事，才拖到了自己弟弟都要上学了，才开始盖。
为了盖房子这事，没少和隔壁干仗。
而自己的小表弟赵卓文那是利益的直接受害者，所以哪怕他才七八岁，也和隔壁没个好气。
而自己在这期间，因为父母的影响，始终和老沈家保持着和颜悦色的样子，装得像个谦谦君子似的，那可不就是家里的白眼狼了。
这能让家里人待见就怪了。
想明白了这个，林洛很是开心。却没看到，望着他的老头，陷入了深思。
“孩子，说的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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