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苏伊坐在冰冷的铁椅上,指尖还残留着老周血迹的腥气。她将那本写满军火数量的笔记本推到桌案中央,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赵山河私藏的日本军火,足够装备一个整编团。他和日本商会的往来信函,我藏在洋行顶楼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他女儿的生辰。”
对面的探长捏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抬眼打量着这个浑身是伤却眼神锐利的少女。上海滩的风浪里,见过太多趋炎附势的嘴脸,却少见这般豁出性命的决绝。
“你说的这些,若是属实,便是泼天的大案。”探长的声音沉了沉,“只是赵山河已死,周明和余党跑了大半,空口无凭……”
“我有凭证。”苏伊打断他,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枚磨损的黄铜印章,印章上刻着“苏记航运”四个字,“这是苏家的印章。十五年前,赵山河勾结日本人,逼我父亲帮他走私军火,我父亲不肯,他便一把火烧了苏家满门。那晚我被陈叔藏在水缸里,才捡回一条命。”
探长的瞳孔骤然收缩。苏家灭门案,是十五年前上海滩最大的悬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不了了之。没人想到,这桩旧案竟和眼下的军火案,牵扯得这般深。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探长,这是在洋行杂物间的地砖下找到的,和军火库的入口隔了三层砖。”
苏伊的目光猛地落在那个信封上。信封泛黄,边角磨损,上面没有署名,只画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那是她母亲最爱的花。
她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桌前,指尖颤抖着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笺,字迹娟秀温婉,正是母亲的手笔。
信的开头,没有称呼,只有一句带着泪痕的话:“今日又见赵山河与日本人密谈,他们要的,是苏家码头的控制权。我若不依,他便要对苏家下手……”
苏伊的指尖狠狠攥紧信纸,指节泛白。她一直以为,苏家灭门只是因为父亲不肯同流合污,却不知母亲早就洞悉了赵山河的阴谋。
信一页页翻过,字迹从最初的隐忍,渐渐变得慌乱。最后一封信,写在一张被火燎过的残纸上,墨迹晕染,字句断断续续:“他逼我嫁给他,说这样能保苏家……我假意应下,却在酒里下了药。我把他和日本人的密约藏在了……藏在了玉兰花瓶的夹层里……阿伊,我的阿伊,娘对不起你……若娘回不来,你要……”
残纸的末尾,是一片烧焦的黑痕,后面的字迹,再也看不清了。
苏伊的眼泪终于决堤,一滴一滴砸在信纸上,晕开了那些泛黄的墨迹。原来母亲不是贪生怕死的逃兵,原来她用自己的方式,和赵山河周旋到了最后。
原来这么多年,她恨错了人。恨母亲在苏家最危难的时候“消失”,却不知母亲早已以身殉国。
“玉兰花瓶……”苏伊喃喃自语,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去年清明,她回老宅扫墓,在坍塌的堂屋里,捡到过一个裂了缝的青釉玉兰花瓶。当时她只当是寻常的旧物,随手放在了行李箱的最底层。
那花瓶的夹层里,藏着母亲用性命换来的密约!
“我要见一个人。”苏伊猛地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眼神却亮得惊人,“她叫林晚晴,住在法租界的霞飞路。她是我母亲的闺中密友,也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探长看着她手里的残信,又看了看那枚黄铜印章,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派人和你一起去。”
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穿过巡捕房的铁栅栏,落在苏伊的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金纱。
她抬头望着那片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默念着:娘,老周,陈叔……我一定会找到密约,将赵山河的余党和那些日本人,送上法庭。我会让苏家的冤屈,大白于天下。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霞飞路一栋小洋楼里,一个鬓角染霜的女人正捧着一张旧照片落泪。照片上,一个温婉的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得眉眼弯弯。
女人的手边,放着一个同样刻着玉兰花的银镯。
楼下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女人的身体猛地一颤,她迅速将照片藏进梳妆台的夹层里,转身看向窗外——
晨光中,一个少女的身影,正朝着洋楼走来。
她的眉眼,像极了照片上的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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