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昊和夜辰的手指,几乎同时触碰到那悬浮在数据流中的古老木质算盘时,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只有一股深沉如海的悲伤与无尽的悔恨,如同无声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们的意识。
眼前的代码空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浸透着绝望的“历史回响”。
他们“看”到,一个名为逻各斯的辉煌文明,如何凭借无与伦比的理性与逻辑,建立起横跨星域的庞大帝国。他们计算星辰轨迹,解析万物规律,甚至试图定义“情感”与“偶然”,将一切都纳入可预测、可管理的范畴。
他们“看”到,一位名为悲算叟的长老,手持这柄代表着他最初钻研算理、心怀热忱的初心算盘,是如何在一次次冰冷的计算中,逐渐变得沉默。他计算出了族群的未来——一条通往绝对理性,却也扼杀所有“意外之美”与“情感温度”的、笔直而绝望的绝路。
他们“看”到,当“命运篡改者”的阴影最初笼罩逻辑绝壁时,并非以暴力入侵,而是以一种更冷酷的方式——他们向逻各斯族展示了无数“低概率但高情感价值”的可能性,并将其定义为“系统冗余”和“错误选项”,鼓吹将其“删除”以提升整个世界的运行效率。彼时已深陷理性迷思的逻各斯族高层,竟认可了这套理论。
悲算叟试图反对,他用他的初心算盘疯狂演算,想要证明那些“无用”的可能性存在的价值。但他算出的,却是族群在“绝对理性”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必然结局,以及…他自己无力回天的绝望。他眼睁睁看着逻各斯族动用了逻辑核心的力量,开始 systematically (系统性地)抹除那些被标记的“错误选项”,其中…就包括了许多美好的、偶然的、充满情感的瞬间记忆。
“我计算了一切…唯独算漏了…初心…” 悲算叟最后的叹息,如同诅咒,也如同预言,在这段历史回响中久久回荡。
记忆洪流退去,林昊和夜辰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站在那球形代码空间中,指尖还残留着那木质算盘的温凉触感,以及那股刻骨铭心的悲凉。
那古老的初心算盘,此刻光泽似乎明亮了一丝,仿佛因为找到了能理解其悲伤的听众。
“原来…逻辑绝壁的‘删除’,背后是他们在推动!”韩小七虽然没直接接触记忆,但也从两人剧变的脸色和周围波动的数据流中感知到了大概,“这群混蛋,是在给整个世界‘格式化’啊!”
林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因果之眼看向那初心算盘:“悲算叟在最后,似乎留下了一线希望…他提到,逻辑的绝对反面,并非悖论,而是‘遗忘’。被删除的可能性并未彻底消失,只是被流放、被遗忘了。他指引我们去…遗忘之海。”
“遗忘之海?”夜辰皱眉,这个名字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
“据他残留的记忆碎片所示,遗忘之海位于逻辑绝壁的‘阴影面’,是逻辑力量无法完全覆盖的缝隙,汇聚了众生被遗忘的记忆与情感,包括那些被‘删除’的可能性。”林昊解释道,“那里,或许有对抗‘删除’的力量,或者…找到‘逻辑核心’弱点的线索。”
没有犹豫,三人决定遵循这唯一的线索。在初心算盘散发出的一道微弱光芒指引下,他们在这庞大的逻辑绝壁上,找到了一条极其隐蔽的、仿佛由无数破碎记忆画面构成的空间褶皱。
穿过这条褶皱,仿佛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一股混杂着甜蜜、酸楚、苦涩、怅惘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眼前,不再是规整冰冷的金属墙壁,而是一片望无际际的、色彩混沌的海洋。
这片海洋没有蔚蓝的海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液态琉璃、又像是融化了无数种颜色油彩的粘稠“水体”。这“水”并非真正的h?o,而是液化的记忆与情感构成的忆质。海面上波澜起伏,时而掀起粉红色的“爱恋浪花”,时而卷起灰黑色的“悲伤漩涡”,时而冒出几个炸裂开、散发出短暂欢笑的“喜悦气泡”。
天空是永恒的黄昏色调,云层如同缓慢翻卷的陈旧羊皮纸,上面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的人影和景象,那是正在被遗忘的记忆投影。
这里,就是遗忘之海。
遗忘之海(情感禁区\/记忆坟场):
来历:宇宙众生所有被主动遗忘、被动遗忘、乃至被强大力量(如逻辑核心)强制删除的记忆与情感的最终归宿之地。是精神世界的“垃圾填埋场”兼“档案馆”。
特性:物理法则淡薄,情感与记忆法则至上。在此地,强烈的情绪可以引动忆质潮汐,特定的记忆片段可以凝结成实体。航行其上,需直面内心遗忘的角落,极易迷失。
核心:传说中指引方向、保存最重要记忆的**记忆灯塔**,由远古“守护遗忘者”建立。
危险:噬忆妖(以记忆为食的生物)、情感风暴(极端情绪引发的忆质海啸)、记忆回响(被拖入某段强烈记忆片段中无法自拔)。
“这地方…感觉比笑忘川还要命。”韩小七看着脚下那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的“海水”,感觉自己的时间投影都在微微波动,“我们怎么过去?游过去?”
话音刚落,岸边那粘稠的忆质海水忽然向两旁分开,一艘…极其破败、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小木船,晃晃悠悠地浮了上来。船身歪歪扭扭地刻着四个字:“忆海扁舟”。
这扁舟看起来比滑稽老祖的遗产还要不靠谱,船桨竟然是两根不知名动物的肋骨,船帆则是一块打满了各种颜色补丁的破布,上面还散发着陈年泪痕与笑气的味道。
黑色幽默的冲突如期而至。
“这玩意儿…能经得起一个浪头吗?”夜辰表示深度怀疑。
林昊以因果之眼审视,却发现这小舟与整个遗忘之海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它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坚固,而是一种“概念性”的渡海工具,其稳定性取决于乘船者的“情感锚定”程度。
“别无选择,上去吧。”林昊率先踏上扁舟,小船剧烈摇晃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沉没。夜辰和韩小七也小心翼翼地上船。
刚坐稳,韩小七拿起那对肋骨船桨,下意识地划动了一下。
“哗啦!”
并非水声,而是一阵嘈杂的、仿佛千百人同时低语、哭泣、欢笑的声音响起。船桨划开的忆质中,升腾起一片迷蒙的光雾,光雾中闪过几个快速消失的画面——那是韩小七幼年时偷吃供奉糕点被师父抓住打手心的、早已遗忘的尴尬记忆。
“我去!这桨能挖出黑历史!”韩小七像被烫到一样差点把船桨扔掉。
林昊若有所思:“看来在这片海上,任何行动都会扰动记忆。我们必须尽量保持心境平和,否则…”
话音未落,远处海面突然炸开一道巨大的灰黑色水柱,一股浓郁的悲伤气息弥漫开来。紧接着,数道半透明的、形态不断变化、如同扭曲阴影般的生物,发出吸溜鼻涕般的呜咽声,朝着扁舟飞速扑来!它们的眼睛是空洞的白色,嘴巴却裂得极大,里面是不断旋转的记忆旋涡。
噬忆妖(遗忘之海原生生物):
外观:半透明阴影状,无固定形态,体型随吞噬的记忆多少而变化。常发出与其吞噬记忆相关的情感声音(如呜咽、痴笑、怒吼)。
特性:以记忆和情感为食。被其触碰,会快速遗忘某些事情(从无关紧要的琐事到重要记忆不等)。擅长制造“记忆迷雾”迷惑猎物。
攻击方式:记忆吸取(直接吞噬记忆)、情感感染(用吞噬来的强烈情绪冲击目标心智)、幻忆投影(制造以假乱真的记忆幻象)。
“是噬忆妖!小心,别被它们碰到!”林昊低喝一声,太初噬神诀运转,但这次他不敢大肆吞噬,生怕引来更可怕的情感反噬。他并指如剑,一股凝练的、针对精神体的“噬神刺” 射出,精准地命中一头噬忆妖的核心。
“吱——!”那噬忆妖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身形溃散,化作一缕精纯的、带着悲伤情绪的能量。林昊小心地将其引导,并未直接吸收,而是暂时封印起来——他直觉这东西或许另有他用。
夜辰更是束手束脚,他的星辰剑意在此地几乎无用武之地,强行施展只会引动自身情绪,更加危险。他只能凭借高超的身法和基础剑术,以巧劲荡开噬忆妖的扑击,那对肋骨船桨在他手中,竟也舞动得如同短剑,将靠近的阴影拍散。
韩小七则手忙脚乱,他的时间能力在这里效果不佳,只能拼命划动另一只船桨,试图驱动扁舟逃离。然而,他每划一下,就有新的记忆碎片被搅动上来,引得更多噬忆妖蜂拥而至。
“别乱划了!稳住心神!”林昊喝道,他尝试将自身神念化作一个“情感锚点”,如同定海神针般试图稳定扁舟。扁舟在他的努力下,摇晃幅度果然小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带着不甘与愤怒的情绪从海底涌起,化作一个巨大的“愤怒漩涡”,要将扁舟吞噬!旋涡中仿佛有无数怒吼的人脸在沉浮。
“是强烈的情感风暴!小心!”夜辰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那旋涡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
眼看扁舟就要被卷入漩涡,林昊福至心灵,将刚才封印的那缕精纯悲伤能量取出,以太初噬神诀稍加转化,模拟出“同频共振”的波动,然后将其投入漩涡边缘。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愤怒旋涡接触到这股“悲伤”能量,仿佛被泼了冷水的热油,狂暴的势头微微一滞,两种极端情绪相互冲突、抵消,旋涡的力量竟然减弱了三成!
“有效!它们的情感力量可以相互干扰!”林昊眼中一亮。
夜辰见状,也立刻领悟。他不再抗拒此地环境,而是尝试去感受、引导。他闭上眼,回忆起绝峰背叛那一刻,自己内心深处那被冰冷掩盖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对往昔情谊的不舍与痛楚。他将这股被他刻意遗忘、压抑的情感引导至剑尖——并非星辰剑,而是那根肋骨船桨!
船桨之上,竟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带着悔恨与冰寒的意蕴——正是他在命运织坊领悟,却一直未能完全掌握的“悔恨剑意”的雏形!
一桨挥出,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切割情感的锋芒,将席卷而来的愤怒浪潮从中劈开!虽然无法完全平息风暴,却为扁舟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快划!离开这片区域!”林昊喊道,同时不断捕捉、转化周围散逸的各种情绪能量,时而以“喜悦”中和“悲伤”,时而以“爱恋”抚平“恐惧”,如同一个在情感风暴中走钢丝的舞者。
韩小七也学乖了,努力放空思绪,只专注于划船这个“物理动作”,尽量减少对忆质的扰动。
三人配合,在这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遗忘之海上艰难前行。期间,他们见识了各种奇景:
记忆冰山:由某段极其深刻、冰冷的记忆凝结而成,漂浮在海面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情感暗流:水下潜藏着强大的、无形的情绪流,一旦卷入,会被强行灌注某种强烈情感。
回忆之雾:某些区域弥漫着浓雾,雾中会不断回放某段被遗忘的集体记忆片段,闯入者容易迷失其中。
也不知航行了多久,在击退了第三波规模更大的噬忆妖群,并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场由亿万生灵“失恋”记忆引发的“心碎海啸”后,在遥远的海平面尽头,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穿透了永恒的黄昏迷雾,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那光芒温暖、恒定,带着一种安抚心灵、梳理混乱的力量。
“是灯塔!记忆灯塔!”韩小七兴奋地指着那光芒。
希望在前,三人精神一振,催动扁舟,朝着那指引的方向奋力前行。
然而,就在他们逐渐靠近,已经能隐约看到灯塔那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塔身时,异变再生!
灯塔所在的方向,那片海域的忆质,突然开始大规模、肉眼可见地变得…透明、稀薄,最终彻底消失!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口,正在贪婪地吞噬着那片区域的所有记忆与情感,连带着灯塔的光芒都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一股比噬忆妖、比情感风暴更加令人心悸的、熟悉的冰冷气息,从那个方向弥漫开来——那是逻辑核心的力量!是“删除”正在发生!
“他们在删除灯塔所在的区域!”林昊瞳孔骤缩,“他们要抹掉这最后的指引和庇护所!”
夜辰握紧了手中的肋骨船桨,那雏形的“悔恨剑意”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凝实:“加速!必须在灯塔被完全删除之前赶到!”
扁舟如同离弦之箭,在色彩混沌的忆质海面上,划开一道决绝的波纹,冲向那片正在被“虚无”吞噬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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