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须口,吴军主营,高台了望
江风猎猎,吹动着孙权身后的王旗与周瑜身侧的都督旌旗。孙权一身戎装,手按剑柄,极目远眺北方。对岸汉军营垒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更远处江面上,北汉水师巨大的楼船帆影如同匍匐的巨兽,带来沉甸甸的压迫感。他身侧,谋士“马意”(司马懿)一袭青衫,垂手而立,神色恭谨中带着思索。
“刘锦,狂妄至极!”孙权收回目光,声音里压着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号称三月灭我大吴,初战便要决战……气焰何其嚣张!大都督,”他转向身旁的周瑜,眼神锐利,“如今我大军二十万亦云集于此,与汉贼隔江对峙。你乃三军统帅,国之柱石,可有破敌良策,挫其锋芒,振我军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瑜身上。这位江东都督一身银甲白袍,面容比往日清减了些,但眼神依旧湛然有神,如深潭之水。他先向孙权郑重一拱手,声音沉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位将领耳中:
“王上,臣日前已得详报。汉帝刘锦此番确是倾国而来。合肥大营,陆上精锐步骑不下四十五万,加上渤海调来的十万水师,总兵力确在五十五万以上,若算上随军民夫,号‘百万’亦非虚言。其水师主帅陆逊,在渤海所练之水军,舰坚器利,操练精熟,绝不可小觑。”
他顿了顿,手指向脚下蜿蜒的濡须水以及两岸丘陵:“故臣以为,敌强弱之势分明。我军兵力、舰船总数皆处下风,且汉军挟新练水师之锐、举国而来之势,其锋正盛。此刻若与之在开阔江面决战,正中其‘初战即决战’之下怀,胜算渺茫。”
周瑜的话让一些摩拳擦掌的将领面露急色,但他语气一转,变得更加坚定:“因此,我军上策,绝非浪战,而是‘拖’与‘耗’!”
“请王上、诸公看,”他指向地形,“濡须口,水道相对狭窄,两岸地势复杂,暗礁、浅滩、洄流众多,非宽阔大江可比。我军在此立营,已建濡须坞,设拦江铁索,布暗桩火船。我水军将士常年于此操练,对此处每一处水情、每一段岸形都了如指掌。此乃地利!”
“汉军远来,虽势大,然五十余万大军、百万民夫,日耗粮草如山,对后勤补给是空前压力。其水师虽强,但初入长江,水文不熟,舰船庞大,在复杂水道中转动不灵。此乃彼之短!”
“我军只需依托这濡须地利,深沟高垒,以逸待劳。水军不与其正面舰队决战,而以灵活快船,昼夜袭扰其粮道、哨船,疲惫其师。陆上坚守营寨,以弓弩礌石挫其任何登陆企图。”周瑜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孙权脸上,沉声道,“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只要能将战事拖过一月、两月……汉军锐气必堕,后勤压力剧增,内部难免生变。届时,我军再寻其破绽,或水陆并击,或邀其入瓮,方可一击制胜!此乃‘以缓制急,以柔克刚’之道。破敌之策,不在朝夕,而在持重!”
周瑜的分析条理清晰,立足现实,充满了冷静的智慧。程普、黄盖等老将微微颔首,显然认同此策。鲁肃也目露赞同。这确实是面对绝对优势敌军时,最稳妥、也是胜算最大的办法。
然而,就在周瑜话音刚落,气氛倾向于坚守持重之时,一个平和却清晰的声音,从孙权身侧响起:
“大都督深谋远虑,持重老成,实乃国家之福。” 马意向前微微欠身,语气充满了敬服。但他话锋随即微妙一转,仿佛只是提出一个纯属军事技术的疑问,目光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看向江对岸那庞大的舰队阴影。
“只是……在下愚钝,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都督。”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我军依险而守,固然能拖住汉军陆上步伐。可若……那北汉水师,不计代价,以巨舰硬弩,强行冲断拦江铁索,不顾伤亡清理水道,然后以部分舰队牵制我军水寨,主力却绕开濡须口正面,凭借其舰船航速与数量优势,径直顺江东下,直扑我后方粮草重镇、乃至……建业,又当如何?”
他抬起头,脸上尽是忧国之色,看向孙权,又看向周瑜:“听闻北汉新式楼船,帆大桨多,在风顺时其速不亚于我方快船。若其分兵迂回,我军主力被困于此,后方空虚……王上,大都督,此虑是否多余?在下见识浅薄,只是目睹敌军船坚势大,不免……心忧如焚。”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它没有直接否定周瑜的“持重拖延”策略,却精准地戳中了这个策略最致命的潜在风险——如果汉军水师不按常理出牌,不执着于攻破濡须口防线,而是利用其兵力优势实施大胆的迂回分割,那么周瑜的整个防御体系就有被绕过、江东腹地被直插心脏的危险!
而且,司马懿是以“担忧”、“请教”的语气提出,显得毫无攻击性,却把一幅可怕的画面直接塞进了孙权(以及周围将领)的脑海里:己方大军在前线苦苦对峙,敌人的舰队却已经出现在建业城下!
孙权的脸色,几乎在瞬间就变了。他看向江对面汉军水寨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忌惮。他确实最担心的就是建业的安危!
一些原本觉得周瑜策略稳妥的将领,此刻也露出了疑虑和不安。
压力,瞬间全部回到了周瑜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他,等待他如何应对这个尖锐的、直指战略核心的质疑。
周瑜的眼神,在司马懿开口时便已转冷。他深深看了一眼这位“马侍郎”,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其恭敬的表象。然后,他转向孙权,神情依旧镇定,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马侍郎所虑,不无道理。”他先肯定了问题本身,显示气度,“此确为汉军可能采取的一步险棋,亦是我必须防备之处。”
他话锋随即变得铿锵:“然而,兵法云‘知己知彼’。陆伯言用兵,谨慎周密,尤擅稳中求胜。如此庞大舰队,分兵迂回千里奔袭我后方,其舰队脱节、补给线暴露、侧翼受我沿江要塞袭扰之风险极大。此非其风格,亦非上策。此其一。”
“其二,我于柴桑、牛渚、乃至建业附近,皆留有后备水军与守军,沿江烽燧哨探密布。彼若敢分兵迂回,我主力固然在濡须,但沿江袭扰、迟滞其推进之力从未懈怠。更有甚者,”周瑜目光锐利,“其迂回舰队若敢深入,我濡须主力便可趁其陆师与水师分隔、心神不宁之际,果断出击,猛攻其合肥水寨或沿岸陆营!届时,是谁腹背受敌,犹未可知!”
“其三,”周瑜最后看向司马懿,语气平缓却意味深长,“最坚固的防线,有时也会从内部被担忧和猜疑所侵蚀。为将者,需虑敌,亦需定己。若因敌军势大,便自乱阵脚,弃己之长(地利、水情熟悉、以逸待劳),而欲以其之强(兵力、舰船数量)正面争锋,或分散兵力处处设防,那才是真正危矣。臣之策,核心在于‘以我为主,调动敌军’。 只要汉军主力被牢牢吸在濡须口,其任何分兵迂回之举,都将成为我创造战机的破绽!”
周瑜的回答,既有对敌方将领风格的分析,有对己方后续部署的 信心,更有对战略定力的强调,以及对“内部猜疑”的隐晦警告。他将司马懿提出的风险,反过来论述为可能的机会。
孙权听罢,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周瑜的镇定和周密考虑,暂时压下了他心中的恐慌。但他看向司马懿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深思——马意提出的问题,确实是他最怕的。他需要周瑜的稳健,也需要有人时刻提醒最坏的情况。
“大都督思虑周全,孤心稍安。”孙权最终开口道,“便依大都督之策,依托濡须,稳守挫敌!望诸君同心协力,共保江东!”
“谨遵王命!”众将轰然应诺。
濡须口,吴军主帅大帐
孙权起驾回建业后,濡须口大营的军议仍在继续,但气氛却因方才了望台上的那番对话,变得有些微妙。诸将散去,各自整军备战,帐内只剩下周瑜、甘宁、吕蒙等少数核心将领,以及负责留守协调的鲁肃。
周瑜端坐帅案之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目光落在摊开的江防图上,却并未聚焦。方才司马懿那番“看似请教,实则诛心”的言论,如同毒刺般扎在他心头。此人不仅阴险,而且对战局关键点的把握精准得可怕。
“都督,”甘宁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脸上怒气未消,“那马意小儿,分明是扰乱军心!王上面前,竟敢质疑都督方略!末将看他就不像个好东西!不如……”他做了个切的手势。
“兴霸,慎言!”吕蒙虽也面色凝重,但更显沉稳,“王上对他信任有加,此刻前线吃紧,切不可内讧。”
鲁肃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大都督,马侍郎所言虽……虽可能危言耸听,但汉军水师势大,分兵迂回的风险,确乎存在。王上心中,怕是已埋下此虑。”
周瑜缓缓抬起头,眼中寒光一闪:“子敬所言不差。马意此问,毒就毒在,它并非无稽之谈,而是一个我们必须面对、却又难以完全防范的潜在威胁。他看似忧国,实则是在王上心中种下一根刺——一根质疑我周瑜能否真正护住江东腹地、是否能应对汉军所有变招的刺。”
他站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帐帘一角,望着外面连绵的营垒和江上穿梭的战船:“王上年轻,骤临大敌,心中本就焦虑。马意此言,正好击中了他最深的恐惧——建业不保。如此一来,王上对我的倚赖中,便会掺杂更多的不安和审视。我若坚持持重,他便担心我怯战或失算;我若稍有激进,他又恐我冒进葬送主力。马意……是要在王上与我之间,楔入一道越来越深的裂痕。”
帐内一片寂静,只余江风灌入的呜咽声。
“那……大都督,我们该如何应对?难道真要加强后方布防,分散此地兵力?”甘宁急问。
“不。”周瑜断然否决,“正如我方才所言,处处设防,便是处处薄弱。我军兵力本就逊于对方,再行分兵,正中汉军下怀。陆伯言若知我分兵,必会猛攻一点,届时更危。”
他走回案前,手指重重点在濡须口的位置:“我们的胜机,依然在这里!必须在这里,给汉军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一举打掉其水师锋芒,稳住王上之心,也让那马意的‘风险预言’不攻自破!”
“可是都督,汉军势大,如何能一举挫其锋芒?”吕蒙问道。
周瑜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彼众我寡,彼强我弱,若堂堂正正对阵,自然难胜。故,须用奇计。陆逊用兵谨慎,但汉帝刘锦亲临前线,志在速胜,其麾下张飞、马超等将,皆勇猛躁进之辈。此乃可乘之机。”
他示意吕蒙、甘宁靠近,低声部署:“兴霸,你率锦帆旧部及所有最精锐的快船、走舸,多备火油、硝磺、引火之物。不必与敌大舰纠缠,专伺其巡江小船、运输船队,尤其是从巢湖方向来的粮船!我要你像水鬼一样缠住他们,昼夜不息,让其不得安宁,更要摸清他们主力舰队的日常巡逻规律和薄弱环节!”
“末将领命!”甘宁眼中凶光毕露,舔了舔嘴唇。
“子明,”周瑜看向吕蒙,“你负责濡须坞防务,加固所有工事。同时,挑选三千敢死之士,皆需水性极佳、悍不畏死,单独编练,我另有用处。再派精细哨探,不惜代价,摸清对岸汉军水寨的详细布局,尤其是其指挥楼船、辎重船只停泊的位置,以及夜间灯火、巡哨规律!”
“是!”吕蒙肃然应道。
“子敬,”周瑜最后对鲁肃道,“你速回建业一趟。一则,向王上详细禀报我之御敌方略,务必使其安心,强调我军士气可用,地利在我。二则……”他压低声音,“设法留意那马意的动向,尤其注意他是否与北面有何非常规的联系。但切记,只需观察,不可妄动,更不可让王上察觉。”
鲁肃郑重点头:“肃明白。大都督前线劳心,后方之事,肃与张公(张昭)自当尽力。”
周瑜安排已毕,负手而立,望着帐外阴沉的天空和滚滚东去的江水,喃喃道:“陆伯言,我知道你在等,等一个全军齐备、万无一失的时机。但你的陛下,和你的同僚们,未必等得了那么久。这濡须口的第一战,就让我们看看,是北汉的矛利,还是我江东的盾坚,亦或是……谁先露出那致命的破绽。”
与此同时,合肥汉军水师大营
陆逊站在巨大的楼船甲板上,同样在凝望南岸。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但眼底深处却充满了审慎。副将前来禀报:“都督,各营整顿已毕,舰船检修完成,士卒休整良好。陛下几次遣人来问,何时可发起进攻?”
陆逊轻轻摇头:“告知陛下,水战非同陆战,江流水文、风向潮汐,皆需时刻勘测把握。吴军依险而守,必有准备。我军初至,尚未完全熟悉此段江情,不宜仓促决战。请陛下少安毋躁,待我军哨探将南岸布防、水底情形探明,寻得破绽,再行雷霆一击。”
他崇尚的是“先胜而后战”,没有七八分把握,绝不肯轻易将精心打造的水师投入冒险。然而,他也清楚,陛下“三月灭吴”的誓言已发,朝野上下、数十万大军都眼巴巴等着第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朝中其他将领,尤其是那些功勋卓着的沙场老将,对他这位年轻的水军都督能否扛起破敌重任,恐怕也存有疑虑。
压力,不仅仅在周瑜一方。
陆逊转身,对身边亲信将领吩咐:“加派水鬼(潜水哨探),夜间潜过江去,不仅要摸清吴军明面上的水寨、拦江索,更要查明是否有暗桩、沉船、水下障碍。另外,令各营将领,约束部下,没有我的将令,任何船只不得擅自出营挑战,尤其要提防吴军小股快船袭扰,彼辈最擅此道。”
他望向南岸那看似平静的濡须口,心中默念:“周公瑾,我知道你在等我。你会用火攻?用诈败?还是趁我半渡而击?这第一局,你我先比比耐心,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战争的阴云在长江上空愈积愈厚,双方统帅都在精心布局,等待那个点燃战火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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