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变得粘稠而危险。
严景行没有去看那杯递到眼前的香槟，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从女人微微上扬的嘴角，滑到她慵懒搭在窗边的指尖，再到她晚礼服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脚踝。
“记忆宫殿”里，与她相关的模型正在飞速构建，但所有数据都指向未知。她的心跳、呼吸、瞳孔的收缩频率，都稳定在一个职业牌手，或者说，职业骗徒的水平线上。完美得无可挑剔，也虚假得无可挑剔。
“你是谁？”严景行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没有情绪。他没有接那杯酒，而是侧身让开半步，关上了身后的房门。这个动作既是防御，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一个名字而已。”女人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走到房间中央唯一的一张桌子旁，将两杯酒都放下。她优雅地坐下，双腿交叠，黑色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毒花。“在这艘船上，名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昨天你可能叫彼得，今天你叫李文博，明天……谁知道呢？”
她准确地说出了他的假名。
严景行的心脏漏跳了半拍，但脸上依旧平静如水。他拉开女人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既然对方已经摊牌，躲避和伪装就失去了意义。
“你想要什么？”他问。
“我说了，我想跟你玩一局。”女人，也就是“红皇后”，用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当然，如果你能赢，我也可以满足你的一些好奇心。比如，我是怎么知道你叫‘李文博’的，又或者……赵家在这艘船上，有没有他们的人。”
最后一句话，像一枚无声的鱼雷，精准地击中了严景行的软肋。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从这个女人敲响他房门的那一刻起，牌局就已经开始了。
“怎么玩？”
“很简单。”红皇后从裙摆下摸出一副薄如蝉翼的黑色卡牌，牌面上没有任何花色，只有冰冷的金属质感。“我们玩‘真心话’。每人起始赌注，你的一万美金，我……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各抽一张牌，比大小。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须如实回答。当然，”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你也可以选择‘背叛’。”
“背叛？”
“对。你可以选择不说真话，但代价是，你要付给我双倍的赌注。比如这一局，你输了，又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你就要付给我两万美金。”红皇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反之亦然。如果我输了，我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你的问题，但我会告诉你另外两个秘密作为补偿。怎么样，公平吗？”
严景行的“超算大脑”在瞬间完成了推演。
这根本不是赌博，这是一场信息和心理的战争。赌注的大小，取决于问题本身的价值。她用一个虚无缥缈的“问题的答案”作为起始赌注，却可以撬动他真金白银的筹码。更致命的是，选择“背叛”本身，就是一种信息暴露。
一个价值两万美金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其背后隐藏的秘密，价值几何？
这女人，好毒辣的手段。
“如果筹码输光了呢？”严景行问。
“那就用更有价值的东西来赌。”红皇后轻描淡写地说，“比如，你的自由，你的命。在这艘船上，一切都可以被量化，被交易。”
严景行看着她，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
他拿起桌上那杯一直没碰的香槟，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团火。
“好，我陪你玩。”
红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身处绝境，却依旧敢于亮出獠牙的聪明人。
她将那副黑色的卡牌在桌面上摊开，像一弯漆黑的新月。“你先请，李先生。”
严景行的手指在牌背上缓缓滑过，没有立刻抽取。他在感受，感受每一张牌细微的温度和质感差异。但这些牌，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完美得毫无破绽。
他随意地抽出一张。
红皇后也跟着抽了一张。
两人同时翻开。
严景行的牌面上，亮起一个幽蓝的数字“7”。
而红皇后的牌面上，是一个鲜红的“9”。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红皇后将牌收回，叠在一起，慢条斯理地洗着牌，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她抬起眼帘，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严景行的伪装。
她没有立刻提问，而是享受着这种掌控局面的快感。她在观察严景行的反应，试图从他任何一丝微小的表情变化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她失望了。
严景行的脸，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的问题是……”红皇后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就在你登船的几个小时前，地下世界的暗网‘幽灵’，挂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S级悬赏。目标是一名华裔男性，顶尖的金融黑客，悬赏金额，一亿美金。”
她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个人，是你吗？”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问题，像一颗引爆的深水炸弹，将严景行辛苦构建的心理防线炸得粉碎。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都变得像个笑话。
“超算大脑”疯狂运转，模拟着所有可能的回答。
承认？他会立刻从一个“赌徒李文博”，变成“一亿美金的猎物”。在这艘船上，他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肥肉。红皇后会怎么对他？是杀了他去领赏，还是把他圈养起来，当成与赵家谈判的筹码？
否认？毫无意义。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否认只会让她更加确信。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背叛”。
付出两万美金，买一个沉默的权利。但这同样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他将瞬间失去自己三分之一的初始资金，在这座销金窟里，这几乎等于被判了慢性死刑。
他看着红皇后那双带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杀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好奇，像一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赵家的人。她甚至可能不是为了那一亿美金。她只是单纯地，被这场由他掀起的，席卷了整个地下世界的“游戏”给吸引了。
她想看，想参与，想知道这个敢于向赵家宣战，并且把所有杀手耍得团团转的“疯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景行慢慢地靠回椅背，他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代表着一万美金的筹码卡，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他又从信封里，拿出另外一万美金的筹码，叠了上去。
他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背叛。
红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两万美金的筹码优雅地划到自己面前，就像收下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
“很好。”她重新洗牌，“现在，轮到你攻击了。”
牌局继续。
这一次，严景行赢了。
他的牌是“8”，红皇后是“3”。
攻守之势异也。
现在，轮到他提问了。
“我的问题是，”严景行看着她，目光沉静，“你，是谁？”
ps：面对严景行的反问，滴水不漏的红皇后，会选择说出真相，还是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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