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的夜晚，宁静而祥和，药圃灵草吞吐月华，泛起朦胧光晕。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三颗年轻的心却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铁牛、石铮、洛蓠，三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张玄静室之外，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与困惑。最终，由最为沉稳的铁牛上前，轻轻叩响了石门。
“师尊，弟子三人，有事求见。”
“进。”张玄平淡的声音从内传出。
三人推门而入，只见张玄并未如往常般打坐，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似乎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
静默了片刻，铁牛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师尊，近日修炼，弟子……弟子心中有些困惑。”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等修行，所求为何？是力量，是长生，还是……兼济天下？”
石铮接过话头，语气依旧简洁，却透着一股锐气：“峨眉、青城，乃正道魁首，享誉千年。我等如今之势，似与彼等渐行渐远，甚至……可能为敌。弟子不解，若与天下正道背道而驰，我等之道，还是正道否？”
洛蓠也轻声开口，秀眉微蹙：“师尊，洛蓠见识浅薄，但觉万物有灵，生生不息方为自然之理。然近日所见所闻，纷争渐起，杀伐将临。我等卷入其中，是顺势而为，还是……徒造杀孽？”她本性善良，不喜争斗，对于未来可能发生的正邪大战，感到不安。
三人的问题，核心一致：我们这条路，是否走对了？与那些名声在外的名门正派为敌，我们是否成了邪魔外道？
这是他们修为日渐精进，开始独立思考后，必然面临的困惑。张玄麾下势力虽涨，但终究游离于主流正道之外，甚至与峨眉、青城等派产生了摩擦。对于自幼或多或少接受过正道观念影响的三人而言，这种身份认知的模糊，带来了深深的不安。
张玄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年轻而困惑的面庞。他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既未慷慨陈词，也未厉声呵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眼见为实。随我来。”
说罢，他袖袍一拂，一股无形之力卷住三人，下一刻，便已离开了幽谷别业，驾起遁光，无声无息地掠过沉沉夜色。
不过片刻功夫，遁光在一处山坳上空停下。还未落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焦臭气便扑面而来。三人低头望去，借着朦胧月光，只见下方原本应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此刻却已化为一片废墟！
断壁残垣间，依稀可见暗红色的血迹。村口的老槐树被拦腰斩断，几具干瘪的尸骸被倒挂在枝杈上，显然是被邪法吸干了精血。村中空地上，刻画着一个尚未完全抹去的邪恶阵法痕迹，残留的阴魂之力仍在嘶嚎。角落里，散落着孩童的破烂玩具和烧焦的衣物碎片……
惨不忍睹！
即使是经历过黑风坳一战的铁牛和石铮，见到这般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也瞬间脸色发白，拳头紧握。洛蓠更是掩住了口，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忍，身体微微颤抖。
“三日前，玄阴教麾下一支巡逻队途经此地。”张玄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村民供奉稍慢，便被斥为不敬，屠戮殆尽，抽魂炼魄，以助邪法。”
他指向那些残留的阵法痕迹：“此阵名为‘聚阴炼魂阵’，需以生魂为引。你们可知，峨眉开府在即，天下正道目光齐聚凝碧崖，可知这百里之外的惨剧？可知玄阴教正在四处捕捉生魂，积蓄力量？”
他又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红木岭方向：“红发老祖，性情暴虐，动辄屠城灭寨，只因炼器需生灵心血。其所为，你们可曾听闻峨眉遣人前来主持公道？”
张玄的目光重新落在三人身上，依旧平静，却重若千钧：“正道？邪道？非是名号而定，乃观其行，察其心。峨眉开府，广邀群仙，是为彰显正道荣光，还是固守自身超然地位？当邪魔屠戮生灵时，他们在何处？当弱者哀嚎时，谁人伸出援手？”
“我等之路，非为与谁为敌，而是遵循本心，斩该斩之恶，护该护之人。”张玄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击在三人的心上，“力量无分正邪，关键在于执掌力量之人，欲行何事。若持强凌弱，纵有正道之名，亦是魔头；若锄强扶弱，即便身负恶名，何尝不是侠义？”
铁牛看着下方村庄的惨状，想着玄阴教徒的凶残，又想到自己修炼《白阳图解》所得的浑厚正气，胸中一股热血翻涌。是啊，若空有力量，却对眼前惨剧视而不见，只顾着计较自身门派名声，那修行有何意义？他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
石铮紧握剑柄，指尖发白。他仿佛看到，若无人阻止，玄阴教、红发老祖之流的魔焰将更加嚣张，会有更多这样的村庄化为灰烬。他的剑，不应只为追求剑道极致，更应为斩断这世间不该存在的罪恶而出鞘！剑心愈发明澈。
洛蓠蹲下身，轻轻抚过一株从焦土中顽强探出的嫩芽，泪水滑落。她感受到的是生命的脆弱与不屈。若自然之道是生生不息，那守护这微弱的生机，不让邪魔肆意践踏，便是最大的“道”！她的道心，在与这残酷现实的碰撞中，反而更加凝实。
三人沉默良久，再抬头时，眼中的疑虑与不安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前所未有的坚定。
“弟子明白了。”铁牛沉声道。
“剑之所指，心之所向。”石铮颔首。
“愿以微薄之力，护一线生机。”洛蓠轻语。
张玄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袖袍再拂，卷起三人，返回幽谷。
经此一行，无需更多说教。现实的惨痛已给出了最有力的答案。正与邪的界限，在他们心中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追随张玄的道路或许崎岖，或许不被世俗理解，但在此刻，他们坚信，这是一条遵循本心、锄强扶弱的道路。
而这条路上，注定充满了荆棘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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