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一只白骨裸露的手。
在罗成抉择的千钧一发之际，从斜刺里猛地探出，五指如钩，“咔”一声抓住了即将破碎的水晶匣！
匣子被凌空夺走。
罗成猛回头。
是燕一。
他不知何时已从北营地牢赶回，此刻单膝跪在三步外，浑身都是血和泥。左臂衣袖早已烂光，整条小臂白骨森森——那是倭寇邪毒侵蚀的痕迹，骨缝里还粘着黑红的腐肉。
可他的右手，却死死攥着那枚刻“九”字的兵牌，指节发白。
“主人……”燕一抬起头，脸上全是汗，眼神却异常清醒，“这东西……不能碰……”
话音未落，异变骤生。
白骨左臂触碰到水晶匣的瞬间——
匣内，那块暗金色的血龙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不是放射，是流淌。
像熔化的暗金铁水，顺着骨臂的缝隙就往上爬！“滋滋”的声响里，白骨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粉红色的新鲜血肉。
可每一寸新肉长出的同时，皮肤表面就同步浮现出扭曲的黑色咒文。
不是燕一胸口那种血咒纹路。
是更古老、更诡异的符号——罗成瞳孔一缩，他认得！那是第三层壁画里，九具童骸身上刻着的封印符文！
“燕一！松手！”赵虎急吼。
可燕一的表情，在这一刻突然僵住。
他的眼神，从清醒，到迷茫，再到痛苦——最后彻底空洞。
“呃……”
他喉咙里发出怪响，口鼻间，竟喷出了淡金色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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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踉跄着从怀里摸出那面特制铜镜，咬破指尖在镜面一抹，举起来照向燕一。
只看了一眼，他整张脸就白了。
“他头顶……有三十七个影子！”
镜子里，燕一头顶上方，悬浮着数十个重叠的透明人影。有穿龙袍的孩童，有披残甲的将军，有哼着楚歌的宫装女子……此刻，这些影子正互相撕咬、吞噬，发出只有铜镜才能映出的无声惨叫。
而燕一本人，开始说话。
声音断断续续，时而年轻，时而苍老：
“好多声音……一个孩子在哭……说父皇杀他……”
“有个将军在吼……守不住潼关……”
“女人在唱歌……是……是楚歌……”
他忽然抱住头，白骨左臂新生出的五指深深抠进太阳穴，血顺着指缝流下来：“等等……我是谁？我是燕一？不……我是杨杲？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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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冲上前，一把按住燕一肩膀。
触手的瞬间，他感觉到皮肤下鼓起游动的肿块，像有几十条虫子在肉里钻。
“燕一！看着我！”
燕一抬起头。
瞳孔深处，暗金色的光晕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张嘴，发出的却是完全陌生的稚嫩童声，尖利刺耳：
“放我出去！这具身体太脏了！我要父皇的龙子龙孙！”
话音未落，燕一的身体却突然动了。
不是童声控制的动作——是他的战斗本能反噬。右腿猛地后撤，腰身下沉，右手那枚兵牌“嗖”地脱手飞出，如飞刀般划过黑暗，“当”地击碎了一根从侧面袭来的锁链！
他的身体记忆，在和入侵的意识争夺控制权。
“主人……”燕一自己的声音挣扎着挤出来，满头冷汗，眼珠在清醒与浑浊间疯狂切换，“我脑子里……有三十七个‘人’在抢位置……”
“最强的那个……穿着隋朝皇子服……他在啃我的记忆……”
他猛地抓住罗成的右手，按在自己心口——按在那个暗红色的血咒核心上。
触感滚烫，搏动狂乱。
“帮我……”燕一盯着罗成，眼里全是血丝，“要么杀了我……要么——”
他五指收紧，指甲几乎掐进罗成手背：
“用你的血契……把它们……都炼成我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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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虎急喊：“将军！不可！血契反噬你会——”
“闭嘴。”
罗成声音平静。
他抽出腰间匕首——刻着“松”字的那把——在掌心狠狠一划。
血涌出来，暗红色里掺着丝丝金线。
他将血抹在燕一额头、心口、新生左臂三处。
口中念诵的，不是燕云骑传承的血咒口诀。
是刚才那一瞬，他从兄长匕首柄上那些细微刻痕里，勉强辨认出的半截炼胎秘文：
“血肉为炉，神魂为柴……”
“你要吞，就吞干净——”
罗成盯着燕一瞳孔深处那些重叠的影子，一字一顿：
“但吞完，记得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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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血印亮起暗光。
燕一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惨嚎——不，是几十种惨叫叠在一起！他头顶那些透明人影在铜镜里疯狂扭曲，一个接一个崩碎，化作流光钻进他七窍。
整整十息。
惨嚎戛然而止。
燕一直挺挺向后倒去，被赵虎一把接住。
呼吸平稳。
昏死了。
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他的左臂——
新生血肉已经稳定，黑色咒文不再蔓延，但也没有消退。而在左手掌心正中，凭空浮现出一个暗金色的“封”字，正随着心跳微微搏动。
“咔嚓。”
一声轻响。
燕一怀里，那个彻底黯淡的水晶匣裂开。
血龙骨掉出来，摔在地上，碎成了九块。
正好对应九只眼睛。
老六哆嗦着捡起碎片，对着快要熄灭的符火余光一看，倒抽一口凉气：“每块里……都封着一缕残魂……”
那些极淡的影子正在消散。
最后一缕，是个老妪模样。她消散前，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窝“看”向罗成，嘴唇翕动：
“小心……”
“徐巽要的不是骨……”
“是‘容器’……”
话音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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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只有青铜鼎底传来“咔哒”一声——机括到位。
出口，终于彻底开启了。
可涌出来的，不是通道。
是浓稠如蜜的、暗金色的雾气，翻滚着漫出鼎底裂缝。
雾气中，一个庞大的阴影，缓缓升起。
阴影表面的咒文，与燕一左臂上的封印符文——完全同源。
然后，阴影发出了声音。
是燕一的嗓音。
却带着那个隋朝皇子的、慢条斯理的腔调：
“罗将军……”
“多谢你送来的‘钥匙’。”
阴影在雾气中凝聚出模糊的五官，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
“现在——”
“该开真正的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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