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北忽然站起身对着崖壁大喊,“有人!”
喻万春顺着李小北指的方向凝目望去,接着也喊道,“停船!”
“先生?”掌舵的李永春一愣。
“让后面的船都停下。”喻万春盯着左侧的崖壁,“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崖壁中段,离江面约莫两三丈高的地方,一处凹进去的石缝里,隐约能看到一团黑影。
李南风眯起眼睛,“是个人。活的。”
那团黑影动了动,然后,一块小石子从上面扔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船头。
“救……命……”微弱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
杨二和杨三对视一眼。
李永春摇头,“这地方停不住船,水流太急。”
“搭人梯。”喻万春已经脱下外袍,“南风兄,帮我。”
李南风没说话,把朴刀往甲板上一扔,走到船边。
两人加上杨二,三人脚抵着船沿,手扒着湿滑的崖壁,一点点往上攀。
石缝里果然有个人。
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衣衫褴褛,脸上全是泥污和血痂。
他的右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断了。
看到有人上来,少年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谢谢……”
喻万春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你怎么在这里?”
“逃出来的……”少年声音虚弱,“从……从矿上……”
喻万春眼神一凝,“什么矿?”
“金矿……”少年说完这两个字,头一歪,昏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船队驶出野猪峡,在一处平缓的江滩靠岸。
少年被抬到岸上,杨静文检查了他的伤势。
“右腿骨折,至少断了三天。身上有鞭伤,伤口化脓了。还有……”她轻轻掀开少年破烂的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烙印,“这是……囚印。”
烙铁留下的痕迹已经结痂,但仍能辨认出是一个“矿”字。
李小北打了清水来,杨静文小心地给少年清洗伤口、接骨、敷药。
小七和几个大点的孩子在一旁帮忙,递纱布、烧热水。
喻万春蹲在少年身旁,看着他苍白的面孔。这是个瘦得脱相的孩子,锁骨凸出,肋骨根根可见。但即使昏迷中,他的眉头也紧紧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线。
“矿上逃出来的……”杨二低声说,“会不会是朝廷的金矿?”
“十有八九。”李南风站在一旁,“野猪峡往西八十里,就是巫山十二峰。那里地形复杂,人迹罕至,里面藏个矿场再合适不过。”
“可他怎么逃到这儿来的?”杨三疑惑,“腿都断了,还能爬那么高的崖壁?”
喻万春没说话,只是轻轻翻开少年的手掌。
那双手布满老茧和血口,但指节修长,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这泥不是江边的淤泥,而是混合着某种矿石粉末的矿泥。
“他是攀着崖壁下来的。”喻万春说,“用一双手,拖着一条断腿,从矿场一路爬到江边。然后在石缝里躲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小北看到了他。”
众人都沉默了。
看着这个昏迷的少年,仿佛能看到他在黑暗的峡谷里,一寸一寸往下爬的样子。
杨静文敷好最后一块药膏,站起身,“起热了。得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不然这条腿保不住,命也难说。”
喻万春望向西边,江滩往上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后面是连绵的青山。
“今晚就在这里扎营。”他说,“南风兄,劳烦你带两个人去探探路,找找附近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要能住得下咱们这些人。”
李南风点头,点了杨二和杨四,三人带上刀和绳索,消失在竹林深处。
傍晚时分,探路的人回来了。
“往西五里,有个山谷。”李南风接过李小北递来的水碗,一口气喝干,“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能进去。谷里有溪流,有平地,还有几间废弃的木屋,看样子是以前猎户住的。”
“安全吗?”喻万春问。
“都是灰尘。”李南风言简意赅,“我估计已经废弃了。”
“好。”喻万春点头,“明天一早,搬过去。”
夜色降临,江滩上燃起篝火。
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小七带着他们温习白天学的《千字文》。
喻万春听着朗朗的读书声飘在江面上,让这个逃亡的气氛似乎变得像是在过夏令营。
少年在半夜醒来了一次
。他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帐篷顶,先是惊恐地想要坐起,却被腿上的剧痛扯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守在旁边的杨静文按住他,“你的腿刚接上。”
少年警惕地看着她,又看看帐篷里其他睡着的人,嘴唇动了动,“你们……是谁?”
“救你的人。”杨静文轻声说,“你从矿上逃出来的,记得吗?”
少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金豆。”少年声音沙哑,“十六。”
“金豆,”杨静文递过一碗温水,“你说的那个矿,在哪儿?”
金豆接过碗,却不喝,只是紧紧捧着。
他低下头,很久才说:“不能说……说了,你们也会死。”
帐篷帘子被掀开,喻万春弯腰走进来,他在金豆旁边坐下,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帐篷外跳跃的篝火。
“我们刚从江宁来。”喻万春缓缓开口,“在江宁,我们端了汉阳王一个据点,救出五十三个孩子。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二岁。”
金豆猛地抬起头。
“那些孩子,有些是被拐卖的,有些是被父母卖了的的。”喻万春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锤子一样敲在金豆心上,“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有两个孩子已经病死了。剩下的,饿得只剩一把骨头。”
金豆的眼眶红了。
“这世上的苦难太多,一个人的手指头掰不断,十个人的手指头握成拳,就能砸开一道缝。”
“所以,我们成立了十贯盟。”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金豆,你已经在黑暗里爬了那么久。现在,愿意抓住这只手吗?”
金豆看着那只手,那是一双读书人的手,手指修长,掌心没有茧。
不是矿工的手,不是打手的手,那是能拉他一把,可以让他活下去的手。
他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冰凉,粗糙,全是伤。
“矿在……巫山北麓,黑风坳。”金豆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三个月前被掳去的。那里……那里不是金矿。”
喻万春眼神一凝,“是什么?”
“其实是个兵工厂。”金豆咬着牙说,“他们在山里挖洞,造兵器,造甲胄。矿工有三百多人,都是抓来的百姓。还有好多看守,都是汉阳王的私兵。我逃出来那天,听到监工说……说月底要运一批货去北边,好像是……准备打仗了。”
帐篷里一片寂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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