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西郊，新落成的“第七号净化塔”在夜色中矗立，塔身高一百二十米，通体覆盖着银白色的合金板材，塔顶的球形装置散发着乳白色的柔和光芒，将周围两公里范围照得如同白昼。
塔周围是新修建的“净化社区”——整齐划一的临时板房，规划好的街道，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广场。广场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正循环播放着陈天雄的演讲视频：
“新时代需要新的希望，而希望，从呼吸开始……”
屏幕前聚集着上百人，他们大多是从周边城市逃难来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几个穿着新世界集团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分发食物和瓶装水，每人还能领到一张临时居住证。
“大家排队，不要急。”一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登记后就可以入住社区。我们保证，在净化塔范围内，空气是安全的，水源是干净的，变异生物不会靠近。这里，是末世中的绿洲。”
队伍里，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小声问身边人：“真的安全吗？我听说有些净化塔附近，晚上会有怪声……”
“总比在外面被那些怪物吃掉强。”一个老人叹气，“我儿子就是被变异的野狗咬死的。陈总能给我们一个安身的地方，我已经知足了。”
对话被远处传来的引擎声打断。
三辆军用越野车驶入社区，在广场边缘停下。车上下来十几个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胸前有一个简单的标志——两把交叉的刀。
为首的是林九。
他背上的双刀用特制的磁吸装置固定，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左腿还有点瘸，但步伐稳定。身后跟着秦月、王胖子，以及十个从赊刀人志愿者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这些人大多在血月之夜被林九赊出的刀救过命，之后就一直跟着他。
“这就是第七号塔。”秦月压低声音，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显示着塔的结构图，“根据我们截获的施工图纸，塔分三部分：地面部分是公共展示区，地下负一层是设备层，负二层……图纸上标注为‘核心区’，但没有任何具体说明。”
“能量读数呢？”林九问。
“异常。”秦月调出另一组数据，“塔顶那个发光球体，散发的确实是净化后的纯净灵气，但塔基周围的读数……很乱。有至少十七种不同的能量波动混杂在一起，其中三种和神农架地下那种‘虚无’有相似频谱。”
王胖子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改良过的罗盘——那是张云鹤离开前送他的，说是什么“寻龙盘”，能探测地脉异常。
“九哥，罗盘指针在疯转。”王胖子脸色凝重，“这塔底下，绝对有东西。而且……不止一个。”
林九抬头看着净化塔。塔身的银白色板材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看起来很现代，很科技，但在他眼中，那塔像一根巨大的针，深深扎进大地的心脏，正从地脉中抽取着什么。
“按计划行动。”林九下令，“秦月，带四个人去控制监控室。胖子，你带两个人混进人群，准备记录证据。剩下的人跟我去塔底。”
“林九。”秦月抓住他的胳膊，“张道长说你的状态只能维持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如果遇到危险——”
“那就速战速决。”林九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向塔的入口。
塔的正面是一扇旋转玻璃门，门口站着两个保安，都是普通人类，但眼神警惕。看到林九一行人过来，其中一个上前拦住：“抱歉，净化塔内部不对外开放。参观请到那边的展示中心。”
林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保安的眼神开始涣散，几秒后，他机械地让开：“请进。”
《赊刀秘典》第四篇，惑心术。对普通人效果显着，但对修行者或意志坚定的人无效。林九很少用，因为消耗心神，但今天没时间浪费。
一行人进入塔内。
一层大厅很宽敞，装修得像科技馆。中央有一个全息投影，展示着净化塔的工作原理：空气从塔顶吸入，经过“多层过滤净化系统”，释放出纯净灵气，同时将污染物“无害化分解”。
几个游客正在参观，看到林九他们进来，只是瞥了一眼，以为又是哪个考察团。
林九径直走向大厅角落的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门上没有标识，只有一个刷卡感应器。
秦月上前，从装备包里掏出一个小型设备贴在感应器上。设备屏幕闪烁，三秒后，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开了。
门后是向下的楼梯。
楼梯间的灯光很暗，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和外面光鲜的科技感形成鲜明对比。越往下走，空气越冷，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
下到负一层，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设备间。一排排的机器轰鸣运转，管道纵横交错，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数据。但诡异的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全自动化？”王胖子小声说，“陈天雄这么信任机器？”
“不是信任。”林九走到一台机器前，用手抹去控制面板上的灰尘，露出底下刻着的一个微小符号——那是一个倒置的五芒星，和神农架阵法里的符号一模一样，“这些机器……不是现代科技。”
他伸手按在机器外壳上，闭上眼睛。
《赊刀秘典》第七篇，辨物术。通过触摸感知物体的“历史”和“本质”。
脑海中浮现出画面：
黑暗的地下工厂。流水线上，这些机器正在被“组装”，但组装它们的不是机械臂，而是一个个穿着黑袍的人。那些人念着晦涩的咒语，将一种黑色的液体注入机器核心。液体里，有细小的影子在游动，像……微型的水蛭。
画面切换。
机器被运到这里安装。安装完成后，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想检查内部结构，但刚打开外壳，黑色的液体就喷涌而出，包裹住他们。几秒后，液体退去，技术人员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
然后，他们开始正常工作，但动作僵硬，表情麻木。
林九睁开眼睛，收回手。
“这些机器是‘活’的。”他说，“或者说，是被某种东西寄生控制的。陈天雄用它们来运转净化塔，但真正的控制者……不是他。”
“那是什么？”秦月问。
林九没回答，继续走向下一层。
负二层的入口被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封着，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人脸识别装置。
“这个我来。”秦月拿出另一个设备，刚要上前，林九拦住了她。
“别用电子设备。”他盯着那扇门，“这门……在呼吸。”
仔细看，合金门的表面确实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像活物的胸腔。人脸识别装置的摄像头，瞳孔深处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红光，那不是LEd指示灯，更像是……眼睛。
林九从背包里掏出一面小铜镜——这也是张云鹤给的，说是“照妖镜”的简化版。他把镜子对准人脸识别装置。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摄像头，而是一张扭曲的人脸。人脸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嘴巴大张，里面没有舌头，只有不断蠕动的黑色触须。
“退后！”林九低喝。
话音刚落，人脸识别装置突然爆裂！黑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溅到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坑。液体里，那些微型触须在扭动，像离水的蚂蟥。
合金门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房间，而是一个……洞穴。
天然形成的岩洞，但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晶体，提供照明。洞穴中央，是一个深坑，坑边立着十二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绑着一个人。
不，不是活人。
是干尸。
和神农架地下那十二具守阵者干尸几乎一模一样，但穿着现代的衣服——有工人、有白领、有学生。他们的身体已经干瘪，但脸上还保留着临死前的表情：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而在深坑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团不断变化的黑色能量体，形状不规则，表面有无数细小的漩涡在旋转。能量体下方，连接着十几根半透明的管道，管道另一端插入坑底，正在源源不断地抽取着什么。
王胖子手里的寻龙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啪”一声，指针断了。
“地脉……地脉被抽干了……”王胖子声音发颤，“这塔根本不是净化空气，是在抽取这片区域的地脉灵气，输送到那个黑球里！”
林九走到坑边，低头看。
坑底不是泥土，而是一层透明的晶体。晶体下面，能看到淡金色的“河流”在流淌——那是地脉灵气的具象化。但现在，这些河流正在干涸，金色变得暗淡，流速越来越慢。
而那些管道像吸管一样插在河流中，贪婪地吮吸。
黑色能量体似乎感应到了林九的到来，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那张脸……有点像陈天雄，但更古老，更扭曲。
“赊刀人……”能量体发出声音，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响在脑海里，“你……终于……来了……”
林九握紧斩龙刀：“你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未来。”能量体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旧世界已经腐朽，需要……新生。而我，就是新世界的……种子。”
“种子？”秦月举起枪，“你分明是在毁灭！”
“毁灭？不。”能量体表面的人脸露出笑容，“是……转化。把低效的、分散的地脉灵气，转化为高效的、集中的……神性。陈天雄以为他在利用我，其实……是我在利用他。他建的每一座塔，都是我的……延伸。等所有的塔都建好，连成网络，我就能……覆盖整个世界。”
林九想起了张云鹤的话——“邪神想要完全降临，需要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足够‘松动’”。
抽取地脉灵气，就是在松动大地的法则。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九问。
“因为……有趣。”能量体说，“看着你们挣扎，看着你们自以为在拯救世界，其实只是在加速我的降临……很有趣。而且，我需要你。”
“需要我？”
“你体内的真血，是很好的……养料。”能量体的人脸舔了舔嘴唇，虽然它没有实际的嘴唇，“还有你背上那把刀……里面有一丝龙脉的气息。吞了你，我能提前成熟三年。”
话音刚落，深坑周围的十二根石柱同时发光！
绑在柱子上的干尸睁开眼睛，眼眶里燃起血红色的火焰。它们挣脱束缚，落地，身体像充气一样膨胀，干瘪的皮肤下，黑色的能量在流动。
十二具尸傀，每一具的气息都比神农架那些阴兵强数倍。
“秦月，带人撤退！”林九拔出双刀，“把这里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传出去！”
“可是——”
“这是命令！”林九回头，眼神决绝，“如果我出不去，至少要让全世界知道真相！”
秦月咬牙，挥手：“撤！全部撤！”
十个志愿者虽然不甘，但服从命令，快速退向楼梯。
只有王胖子没动。
“胖子！”林九皱眉。
“九哥，我不走。”王胖子从背包里掏出七八张符纸，咬破手指，快速在上面画着，“张道长教了我几手，虽然不怎么样，但……总比啥也不做强。”
林九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动作，最终没再赶他。
“跟紧我。”
十二具尸傀已经完成了变化。它们不再是人形，而是变成了十二种不同的怪物——有的像巨大的蜘蛛，有的像多头蛇，有的像长满眼睛的肉球。共同点是，它们身上都流淌着那种黑色的能量，散发着和坑中央那个能量体同源的气息。
“第一波。”能量体的声音带着戏谑，“让我看看……赊刀人的传人，有多少斤两。”
十二只怪物同时扑来。
林九动了。
斩龙刀出鞘，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刀锋所过之处，三只怪物的肢体被斩断，断口处没有流血，只有黑色的能量喷涌。
但那些能量没有消散，而是像有生命一样重新凝聚，长成新的肢体。
“物理攻击无效！”王胖子大喊，同时扔出一张符纸。
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一团火焰，击中一只怪物。怪物发出尖锐的嘶鸣，被火焰灼烧的部位，黑色能量确实消散了一些，但很快又有新的能量补充上来。
“它们和坑里那东西是一体的！”林九瞬间明白了，“不切断能量供应，永远杀不死！”
他看向深坑中央的黑色能量体。
那东西正悠闲地“看”着战斗，像是在欣赏一场表演。
“胖子，帮我争取十秒。”林九说。
“好！”
王胖子咬牙，从背包里掏出所有符纸，一股脑全扔出去。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火墙、雷网、冰刺，暂时挡住了怪物的攻势。
林九趁机冲向深坑。
但他刚踏出两步，坑边的地面突然裂开！裂缝里伸出无数黑色的触手，缠向他的双脚。
斩龙刀斩下，触手断裂，但断裂的触手瞬间再生，而且更多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靠近吗？”能量体的笑声在脑海里回荡，“这里是我的领域。在这里，我就是……规则。”
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整个洞穴的重量都压在林九身上。他的膝盖开始弯曲，呼吸变得困难。
金针渡穴的效果在快速消退。他能感觉到，力量在流失。
“九哥！”王胖子想冲过来帮忙，但被两只怪物缠住，自身难保。
就在这时——
塔外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整个洞穴剧烈震动，岩壁开裂，碎石滚落。那些怪物的动作同时一滞，连坑中央的能量体都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能量体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怒。
林九抓住机会，挣脱触手，冲向深坑。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攻击能量体，而是——
将吞云刀狠狠插入坑底的晶体中！
“吞云·噬！”
刀身上的玉石爆发出恐怖的吸力。这一次，它吞噬的不是阴气，而是……地脉灵气。
那些淡金色的河流，原本被黑色管道抽取流向能量体，此刻突然转向，疯狂涌入吞云刀。刀身的颜色从暗红转为金色，再到刺眼的炽白色。
“你……你在做什么！”能量体慌了，“停下！那是我的养料！”
“养料？”林九双手握刀，全力催动，“现在是我的了！”
更多的地脉灵气涌入。吞云刀开始过热，刀身出现裂纹，玉石内部的漩涡旋转速度快到肉眼无法分辨。
坑中央的黑色能量体开始扭曲、变形。失去了地脉灵气的供应，它像失去水源的植物，开始枯萎。
“不……不可能……你怎么能……”
“因为我是赊刀人。”林九咬牙，嘴角溢出鲜血，“我的刀，能赊万物——包括你的命！”
吞云刀终于到达极限。
“咔嚓”一声，刀身彻底碎裂！
但碎裂的同时，积蓄的所有地脉灵气一次性爆发！
金色的洪流像火山喷发，冲天而起，击穿了洞穴顶部，击穿了负一层，击穿了地面——
塔顶那个发光球体，在金色洪流的冲击下，像肥皂泡一样破裂。
乳白色的光芒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冲天而起的金色光柱，以及光柱中，隐约可见的黑色能量体的惨叫。
塔外，广场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金色的光柱从塔顶喷出，将夜空染成金色。光柱中，那个黑色能量体的轮廓清晰可见——它像一只巨大的、扭曲的章鱼，在金光中挣扎、融化。
然后，他们听到了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响在脑海里的，充满痛苦和怨毒的声音：
“陈天雄……你骗我……你说……我会成为神……”
声音渐渐微弱，最终消失。
金色光柱也缓缓消散。
净化塔的银白色外壳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锈蚀的、仿佛经历了千年的金属结构。塔身倾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塔……塔要倒了！”人群中有人尖叫。
所有人开始奔逃。
秦月带着志愿者撤到安全距离，用摄像机记录下了一切。
塔最终没有完全倒塌，但已经彻底报废。塔身布满裂痕，那个曾经散发乳白色光芒的球体，现在像一颗腐烂的眼球挂在塔顶。
广场上的大屏幕，因为塔的能量供应中断，已经黑屏。
但之前播放的陈天雄的演讲视频，被切换成了另一段影像——
那是秦月刚刚传上去的，塔底洞穴的画面：十二根石柱上的干尸，深坑中的黑色能量体，还有那些正在抽取地脉灵气的管道。
画面最后定格在黑色能量体融化前的惨叫。
视频下方，打出了一行字：
“净化塔的真相：它们在抽取大地生命，喂养邪神。”
落款：赊刀人。
广场上死一般寂静。
抱着婴儿的母亲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眼泪掉下来。老人瘫坐在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远处，越野车上。
林九靠在座椅里，脸色惨白如纸。吞云刀碎了，金针渡穴的效果完全消退，他现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王胖子在给他包扎伤口——刚才最后的爆发，反震力让林九双臂骨折，内脏再次出血。
“九哥，撑住。”王胖子声音发颤，“我们马上回庇护所。”
林九看着车窗外。
第七号塔在夜色中，像一具巨大的尸体。
但这只是开始。
全球还有五十多座这样的塔。
每座塔底下，可能都有类似的东西。
而陈天雄……现在一定知道了。
战斗，才刚刚开始。
手机震动。
沈兰心发来信息：
“林九，视频已经全网扩散。但陈天雄在十分钟前开了紧急发布会，他说……净化塔被恐怖组织‘赊刀人’破坏，那视频是伪造的。现在舆论分成两派，吵翻了天。”
紧接着第二条：
“还有，749局监测到，神农架的那个‘门’，刚刚又扩大了一倍。赵建国说，最多三天，那种‘虚无’就会扩散到最近的县城。”
林九闭上眼睛。
三天。
他只有三天时间，找到关闭门的方法。
或者在门完全打开之前……阻止陈天雄。
越野车驶离社区，消失在夜色中。
而废墟般的净化塔上，一个隐蔽的摄像头转动，对准了车辆离开的方向。
摄像头另一端，陈天雄的办公室里。
他盯着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他拿起电话。
“启动‘收割计划’。”他说，“所有塔，同步激活。既然他们想看真相……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电话那头传来周文渊恭敬的声音：
“是，陈总。那赊刀人那边……”
“他会来的。”陈天雄笑了，笑容冰冷，“因为他师父，在我手里。而他，一定会来救。”
挂断电话。
陈天雄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窗外，夜色深沉。
但很快，这座城市……就会迎来真正的黎明。
或者，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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