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跪在原地，左手撑着地面。汗水顺着下巴滴下，在碎石上砸出小坑。他喘得厉害，胸口一起一伏，像被什么东西压住。右臂还是半透明的，皮肤下的金线还在缓慢游走，但至少没有继续往上蔓延。
他刚想抬头看一眼上方透下来的光，眼角忽然扫到那片偏移的碎片。
它动了。
不是风吹，也不是震动。它是自己转了个角度，刃口朝下，对准他的后颈。其他碎片都静止不动，只有这一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
林深立刻绷紧身体。
他想抬手，可手臂发软，只抬起一半就落了下去。他想后退，双腿却像钉在地上。体力已经耗尽，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就在那一瞬，眉心突然刺痛。
像是针扎，又像是冰锥刺入。他闷哼一声，眼前猛地一黑。等再看清时，他已经不在深渊。
他站在铁匠铺前。
火炉烧得通红，铁锤摆在案上，地上散落着几颗烧黑的钉子。空气里有焦味，还有铁锈的气息。他低头看自己，穿着十二岁时的旧衣服，手里紧紧抓着一块铁牌。
铁牌发烫。
身后传来咳嗽声。他猛地回头，看见父亲背对着他，正在敲打一块烧红的铁。锤子落下时火花四溅，但每一下都比上一下慢。突然，父亲的身体晃了一下，手里的锤子掉在地上。
“爸！”他冲过去扶人。
父亲倒在他怀里，脸色发青，嘴角流血。那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声音断断续续：“别碰铁器……都是因为你……要是你不生下来……我也不会……”
话没说完，头一歪，不动了。
林深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尸体，浑身发抖。他想哭，却哭不出来。脑子里全是那句话——都是因为你。
脚边的铁牌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嗡鸣。他低头看它，想要扔掉，可手指僵住，怎么也松不开。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进来，脸上带着笑。他蹲下来看林深，语气温和：“孩子，你不想救他吗？我可以让你再见他一面，只要你签个名字。”
林深摇头。
男人不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轻轻放在父亲胸口。纸上写着几个字：**以子之名，换父重生**。
“签吧。”男人说，“你不是一直后悔吗？这次可以改。”
林深看着那张纸，手指微微颤动。他真的想签。他太想让父亲活过来了。
可就在他伸手要碰笔的时候，掌心突然一热。
一道赤金光芒从右手涌出，直冲脑海。
【检测到灵魂入侵，建议使用“守心咒”】
系统提示出现在意识里。
林深愣了一下，随即咬牙。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父亲的脸，不去听西装男的声音。他开始默念——
“吾心如铁，不染尘妄；一念既定，万邪退藏。”
一遍不行，就两遍。声音在脑子里回荡，越来越清晰。掌心血纹随着念诵节奏一闪一亮，像在回应他。
铁匠铺开始晃动。
墙皮剥落，火炉熄灭，父亲的尸体慢慢变淡。西装男皱眉，伸手抓他：“你逃不掉的！这就是你的命！”
林深睁开眼，盯着他：“这不是我的命。”
话音落下，头顶传来金属破风声。
现实中的铁心戟突然浮空而起，脱离碎片群，缓缓移向林深。它旋转半圈，戟尖轻点在他的眉心。
一股阳刚之气顺着眉心涌入。
识海轰然一震。
幻境崩解。
火炉消失，铁匠铺瓦解，西装男发出尖啸，身体扭曲成一团黑雾。林深站在原地，呼吸急促，冷汗浸透后背。他知道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心魔利用他的记忆造出来的牢笼。
但他也明白，这最后一击，是最难防的。
因为它打的是人心最软的地方。
他低头看掌心，血纹还在闪，虽然微弱，但没有熄灭。他抬起手，看向那片指向后颈的碎片。
它不动了。
和其他碎片一样，静静悬浮在空中，刃口朝下，等待指令。
林深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抬起右手。
所有碎片立刻响应，围绕着他缓缓转动。他盯着其中一片，那是最小的一块，却刻着最完整的符文。他认得它，这是最后钉入阵眼的那一片。
他伸出手。
碎片飞来，停在他掌心上方。
他闭眼，再次默念守心咒。这一次不是为了驱邪，是为了确认——确认哪个是真正的自己。
念完最后一句，他睁眼。
掌心的碎片突然震动，发出低鸣。紧接着，那团黑雾从碎片中被抽离出来，化作人脸形状，正是刚才西装男的模样。它张嘴尖叫，却没有声音，只能疯狂挣扎。
林深盯着它，声音很轻：“你想让我相信我害死了父亲，想让我觉得自己不配碰铁器，不配继承这力量。”
他顿了顿，握紧碎片。
“可我现在告诉你——我碰铁器，不是因为逃避，是我选的。”
话音落下，铁心戟猛然下压。
戟尖刺入地面，裂缝中喷出一道金光。金光如锁链，缠住黑雾人脸，硬生生将它从碎片中扯出。人脸扭曲变形，发出无声嘶吼，最终被拽进戟身深处，封入一道新生成的符文里。
铁心戟轻轻震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
碎片群缓缓下降，重新聚拢在林深身边，排列成守护阵型。掌心血纹的光芒渐渐稳定，不再忽明忽暗。右臂的透明化停止蔓延，金线退回经脉，隐入皮下。
林深仍跪着，但腰杆挺直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五指能动，力气虽少，但还能握拳。他试着撑地站起来，试了两次，第三次终于站了起来。膝盖还在抖，但他没倒。
他抬头望向前方黑暗。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深渊底部的寂静。风停了，黑雾散了，连空气都变得干净。他知道欲魔已经没了，契约阵图也被斩断。这场仗，他赢了。
但他也知道，刚才那一击不是结束。
是有人趁他虚弱时，往他心里塞了一根刺。那根刺不是来自外界，是来自他自己——那个十二岁的小孩，还站在铁匠铺门口，不敢进门。
现在，那孩子走了。
因为他亲手把他接了回来。
林深抬起右手，掌心血纹微微发烫。他看着它，没有说话。
远处的地底又有震动。
不是强烈震荡，而是规律性的搏动，像是某种东西在呼吸。他听得出来，那不是欲魔，也不是契约阵图。那是更深的地方，更老的东西，正慢慢醒来。
他站着没动，也没回头。
铁心戟浮在他身侧，戟尖垂地，表面有一道新出现的裂痕，从中间贯穿而下。裂痕深处，隐约有黑丝缠绕，被金光死死压住。
他伸手握住戟柄。
冰冷的触感传入手心。
就在这时，掌心血纹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警告，也不是疼痛。是一种感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他低头看去，发现血纹的纹路变了，不再是单纯的铁色线条，而是多了一圈细密的环状印记，像是一枚古老的印章。
他不认识这个印记。
但他知道，它一直在他体内，只是现在才显现。
他握紧铁心戟，站稳脚跟。
前方黑暗依旧，但他已经能看清一条路。
这条路通向更深的地方。
他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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