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彼岸的回响·千帆待发
承光二十一年正月,汴京城还沉浸在年节的余韵中,文明传承阁已悄然进入战时状态。
阁前广场架起了临时工棚,日夜炉火不熄。乔大匠的关门弟子、如今工部天工院的首席匠师鲁恒亲自坐镇,领着三十八位从全国各地选拔的顶尖铜匠、木匠、漆匠,对照彼岸传来的图纸,开始了“共鸣器阵列”的制造。
这工程之精细,超出了大晟现有工艺的极限。
图纸上的零件尺寸精确到“毫”——那是彼岸的计量单位,一毫仅相当于三根头发丝的粗细。公差要求更是严苛:“正负不得超过半毫”。许多构件有着不可思议的曲面和镂空,内部还要埋设极细的铜丝网络,那铜丝细得肉眼难辨,需在特制的水晶放大镜下操作。
“这哪里是造物件,”鲁恒苦笑着对萧景渊说,“这简直是在米粒上雕花,还得让花能动。”
但挑战激起了匠人们骨子里的执拗。他们改造了工具:将绣花针磨细做刻刀,用蚕丝悬挂铜锤以精确控制力道,甚至发明了一种用蜂蜡和细沙混合的临时支撑材料,用来固定那些细如发丝的铜丝。
更困难的是“节奏控制”。
根据共时修复计划,每个主要构件的铸造、打磨、组装,都要在特定的时辰开始,以特定的节奏进行,与彼岸的工序完全同步。鲁恒在工棚中央竖起一座巨大的水运浑天仪,仪上不仅标注十二时辰,还有更精细的“刻”和“分”——后者是彼岸时间单位,一刻等于十五分,一分等于六十秒。
“卯时三刻七分开始浇铸基座铜水,持续一刻十三分,浇铸速度需保持均匀,每分钟铜液流量误差不得超过三勺。”鲁恒念着工序表,额头冒汗,“守阁使,这……这如何做到?”
萧景渊沉默片刻,取出一个精致的沙漏。那是他特制的“共振沙漏”,其中的彩沙按照特定流速设计,漏完正好是一分。更奇妙的是,当沙漏靠近玉佩或《山河图》时,沙流的节奏会与桥梁的脉动自动同步。
“用这个计时。”他将沙漏放在工台上,“另外,我会在每道工序开始前,通过玉佩确认彼岸的准备状态。当感受到三次连续的长温脉冲,便开始。”
鲁恒捧起沙漏,感受着沙粒均匀流淌的触感,眼中闪过明悟:“守阁使是说,这沙漏……也会随着桥的‘心跳’走?”
“正是。”萧景渊点头,“桥梁本身,就是最好的计时器。”
正月初八,第一件核心构件——“基座共振盘”的铸造开始了。
卯时三刻,鲁恒亲自掌炉。铜水在坩埚中达到沸点,泛出金红色的光芒。萧景渊站在炉旁,手中玉佩已经发烫,传来持续的长温脉冲。
一,二,三。
“浇!”鲁恒低喝。
铜水倾泻而出,流入陶范。按照工序表要求,浇铸必须匀速,不能快也不能慢。鲁恒全神贯注,手臂稳如磐石,坩埚倾斜的角度精确到毫厘。三十八位匠人围在四周,屏息凝神,只有铜水流淌的嘶嘶声,以及工棚中央那座巨大水运浑天仪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陶范渐渐注满。就在最后一滴铜水流入的瞬间——
嗡。
工棚中所有的铜制工具,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共鸣。
不是振动,而是真正的声音。锤子、凿子、尺子,甚至匠人们腰间的铜扣,都发出了同一频率的嗡鸣。那声音温润而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像来自遥远时空。
更惊人的是,刚刚浇铸完成的铜盘,在陶范中发出了淡淡的金光。光芒透过陶范的缝隙透出,照亮了匠人们震惊的面孔。
“共鸣……提前发生了?”鲁恒声音发颤。
萧景渊摇头,手中玉佩传来新的脉动信息。他快速解码,眼中闪过震撼:“不是提前。是彼岸……他们在同一时刻启动了量子场调制器的第一次校准。两边工程通过桥梁产生了共振,增强了彼此的效应。”
他走到铜盘前,轻轻触摸陶范。温热的触感传来,其中蕴含着某种鲜活的力量,仿佛这块铜不是死物,而是有了心跳的活体。
“继续下一步工序。”萧景渊转身,声音沉稳,“我们的节奏,完全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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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国家时空修复学实验室。
量子场调制器占据了整整半个实验室的空间。这台设备的原型是欧洲核子研究中心淘汰的高能粒子偏转器,经过赵博士团队三个月的改造,已成为能够产生并调制特定时空频率能量的精密仪器。
三月初三的共时工程,对现代端来说同样是巨大挑战。他们要做的不是物理建造,而是能量调控——在精确的时间点,向桥梁锚点(那枚玉佩和《山河图》的数字投影)注入特定频率的能量脉冲,以“加固”量子纠缠通道。
“这就像给一座看不见的桥喷漆。”赵博士形象地比喻,“漆是能量,桥是量子场,我们要在千年之外的某个点,和古代工匠的锤击完全同步地‘喷’下去。”
难度在于同步精度。3.7秒的通信延迟,意味着现代端接收到的“大晟端已开始”信号,其实是3.7秒前的事。为了达到真正的共时,他们必须预测大晟端的动作节奏,提前3.7秒启动。
解决方案是数学模型:基于过去一个月收集的六百四十七次工序数据,建立大晟工匠的作业习惯模型;再结合桥梁能量场的实时波动,预测最佳注入时机。
正月初八,第一次校准测试。
凌晨四点五十三分,实验室里灯火通明。林晚秋站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显示着倒计时:距离预设的“浇铸开始时刻”还有七分钟。
“桥梁能量场稳定,波动系数0.07,在正常范围。”小吴报告。
“玉佩锚点温度持续上升,符合预热预期。”小雨盯着温度曲线,“三十秒前开始出现规律脉动——是大晟端的准备信号。”
林晚秋点头,目光落在主屏幕上。那里有四个并列的窗口:大晟工棚的实时能量成像(基于桥梁反馈重建)、现代实验室的监控数据、共时工序时间表,以及一个跳动的预测算法输出——那是一根不断调整的曲线,预测着大晟端实际开始浇铸的精确时刻。
倒计时三分钟。
“预测算法更新:大晟端实际开始时刻可能比原计划提前十二秒。”孙教授快速计算,“考虑到鲁恒的工匠习惯模型,他在压力下倾向于提前而非延后。”
林晚秋迅速调整了能量注入的启动时间,提前十二秒。
倒计时一分钟。
玉佩的温度骤升到四十二度,这是从未有过的高温。屏幕上,大晟工棚的能量成像开始出现剧烈的光涡——那是铜水沸腾的能量特征。
“能量场开始共振!”赵博士惊呼,“量子纠缠通道的能流密度上升了300%!等等……这个波动模式……他们在提前共鸣!”
林晚秋瞬间明白:大晟端的工程现场,那些工具的自发共鸣,不是意外,而是桥梁在主动“响应”两端的共时准备。这意味着,预测模型需要再次调整——桥梁不是被动的管道,而是主动的参与者。
“启动自适应同步协议!”她下令,“放弃固定时间表,跟随桥梁自身的共振频率!”
控制台上,红色按钮按下。
量子场调制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无数指示灯亮起。仪器中央,那枚玉佩的数字投影开始旋转,投射出复杂的全息光纹。光纹与屏幕上大晟工棚的能量成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趋向同步。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
不,没有归零。
因为时间表已经失效。取而代之的,是两幅能量图纹的完美重合。大晟工棚中铜水浇铸的物理振动,与现代实验室能量注入的量子波动,在桥梁这个“共振腔”中,合而为一。
嗡鸣声从实验室的每个角落响起。不是设备的声音,而是空气本身的振动。所有人都感到胸口一闷,仿佛整个空间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主屏幕上,数据瀑布般刷新:
“能量注入成功。同步率:99.7%。”
“桥梁稳定性系数提升0.03%。”
“量子纠缠通道能流容量扩大1.2%。”
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虽然增幅微小,但这证明了共时工程的可行性——两个时代可以通过桥梁协同工作,并产生可测量的积极效应。
林晚秋长长舒了一口气,望向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在她手中,那枚真实的玉佩,温度缓缓回落,最终停在一个温暖的恒值。那温度里,她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欣慰与确认——来自千年之外,来自某个站在工棚晨光中的青衫身影。
她打开通信界面,发送了今日的第一条正式信息:
“第一次共时校准成功。桥梁稳定度微幅提升。建议:今日休整,明日继续第二工序。另,鲁恒大师的节奏把控极佳,请代致敬意。”
3.7秒后,回复抵达:
“收到。鲁恒等人受宠若惊。今晨共鸣现象震动全阁,工匠们信心倍增。另,少年阿朗昨夜又梦桥景,此次清晰见桥上有光帆千张,顺流而下。不知何意。”
光帆千张?
林晚秋心中一动。她调出桥梁能量场的三维模型,开始模拟“光帆”可能的物理对应。如果是能量流的可视化……也许是某种预示?
“已记录梦境意象。”她回复,“将结合能量场数据进行分析。请继续观察阿朗状态,如有新异象,随时通报。”
通信暂时结束。
林晚秋靠在椅背上,望向实验室中央那台庞大的调制器。机器已经进入待机状态,只有几盏指示灯还在幽幽闪烁,像沉睡巨人的呼吸。
千帆待发。
她想起这个词,想起阿朗梦中的画面。
也许,当共时工程完成时,这座桥梁将不再只是连接两个时代的细线,而会成为一条承载着文明记忆的宽阔航道。那时,千帆竞发,不是征战,不是贸易,而是两个时代、亿万心灵的记忆与智慧,在这条航道上自由穿梭、交融、生长。
而今天,他们打下了第一根桩。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晨光已经照亮城市的天际线,新的一天忙碌开始了。街上的行人不会知道,在地底深处,一场跨越千年的共时工程刚刚完成了第一次心跳般的共振。
但有些改变,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
比如那枚越来越温润的玉佩。
比如那些开始梦见桥梁的敏感心灵。
比如正在两个时代工匠手中逐渐成型的、精妙绝伦的共鸣器阵列。
千帆待发,静待东风。
而东风,正在桥梁的脉动中,悄然生成。
(当两个时代的工匠在精确到秒的节奏中同步挥锤,文明的协同便进入了全新的维度。这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在桥梁这个共振腔中的共舞——千年相隔,却能在同一频率上心跳。那些梦境中的光帆,那些自鸣的工具,都在预示着一场更宏大的航行即将开启:当桥足够坚固,记忆的千帆便将顺流而下,连接所有时代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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