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角兽
乾隆年间,浙江西部的天目山深处,有个村子叫“幽篁里”,村民们靠砍伐树木为生。
那里山势曲折,连绵几十里,古树高耸,野草茂密,遮天蔽日,平常很少有人进去。
山里盛产一种沙木,质地坚硬、耐腐烂,当地人常用来做棺材,说能“千年不朽”。
但山中有一大群豪猪栖息,它们在树根和石缝间打洞做窝,性格特别狡猾。每当有工匠进山,它们就互相呼叫示警,有时还推石头、滚木头,阻止人前进,所以砍树的人一直没法深入林子。
可忽然有一年,豪猪全都不见了,山里变得一片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猎人们觉得奇怪,进山查看,竟然连一只豪猪的踪影都找不到。
大家都高兴地说:“老天爷赏了好木材,再也没有野兽捣乱了!”于是纷纷结伴拿着斧头进山,打算把那些大树全都砍光。
有个木匠姓李,外号“铁腕”,一向勇敢强悍,胆子特别大。有一天,他独自走到一个偏僻的山谷,两边山崖高耸,藤蔓像帘子一样垂下来。
忽然,他看见一个东西挂在古树之间,被粗大的藤条缠住,已经死了很久。那东西长得像牛,但比牛大好几倍,身长一丈多,四条腿像柱子一样粗壮。
最吓人的是,它全身长满了角,短的只有两三寸,灰黑色,像羊角一样,密密麻麻布满全身,数都数不清,足足有上千个,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头顶上还有一只角,血红血红的,也长两三寸,隐隐泛着光。
李木匠走近想看看清楚,用斧头砍断藤蔓,想把尸体解开。
忽然觉得脚下一动,有什么东西缠上他的双脚,像蛇一样滑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细长的尾巴,末端长着小角,那尾巴竟然像鼻子一样在闻,还流着口水,好像还没死。
李木匠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跳开好几步,捡起石头砸过去,那东西一动不动,才知道已经死了。
他回去后把这事告诉村里人,大家谁也认不出是什么动物。
有人说:“这一定是山里的精怪、树里的妖怪,靠吃豪猪称霸山林。”
还有人说:“《山海经》里记载过一种‘多角的野兽’,叫‘角端’,可角端只有一只角,不是长这么多角啊。”
只有山里一位老和尚,法号志定,在天目山住了很久,听了这事叹息说:“这野兽我以前见过。夜里走山路时,看见它在山崖间跳跃,快得像风像闪电。我曾听古医书上说过,有一种野兽叫‘千角夔’,出没在阴暗潮湿的山谷里,喜欢吃野兽,尤其爱吃豪猪。它的角能解毒,骨髓可以入药。”
大家惊讶地问:“既然这么神奇,怎么会被藤蔓困死在树下呢?”
和尚说:“这野兽虽然力气大,但角太多,容易被缠住。藤蔓柔韧,它一不小心闯进去,角就被缠住,四条腿悬空,使不上劲,最后活活累死。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就算有上千只角,也逃不过一根藤条的束缚啊。”
后来有个云游的道士路过这里,看见野兽的尸体,摸着它的角叹息说:“这东西活着的时候,吞山噬林,成千上万的豪猪都被它吃光了。可最终却被一根藤蔓困住,动弹不得。这难道不是天意吗?我要割下它的头,取出肝髓,炼成丹药的引子,或许能帮助修道的人通达玄妙之境。”说完就割下兽头带走了。
从此山里又恢复了平静,豪猪再也没有出现。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还能听见山谷里传来像牛一样的吼叫,似悲似怨,似在哀叹。
猎人们再也不敢独自进山。每逢农历初一、十五,有人看见山崖上的藤蔓无风自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爬行,贴着地面缓缓移动。
有人说:这野兽其实没死,它的魂魄一直没散,还在守护着它生前的地盘。
天地这么大,奇奇怪怪的野兽、稀奇古怪的事物,哪里是人都能知道的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些怪力乱神,其实一直藏在荒凉偏僻的角落里,只等某个人偶然遇见罢了。
赞曰:
千角森森,威震深林。
吞猪如嚼,叱咤山阴。
一藤缚体,四足悬空。
纵有神髓,难脱天工。
岂曰无形?遇缚则穷。
世人逐利,亦似此兽,
贪多务得,终陷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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