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情况,在其他几家也在上演。
陈启明下班回家,发现门锁被撬了。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但什么都没丢。墙上用红漆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日文,他看不懂,但知道不是好话。
周思源教授在回家的路上,被两个日本浪人拦住。那两人满身酒气,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是“抗日分子”,要抓他去宪兵队。幸亏有几个学生路过,把那两人劝走了。
沈静秋医生在医院值夜班,凌晨三点接到匿名电话。电话那头的人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沈医生,你丈夫的事,我们还没忘。”说完就挂了。
……
恐慌在蔓延。
这些知识分子,平时生活在相对安稳的环境里,突然遭遇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全都慌了神。
他们开始互相打听,发现不止自己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几个交大的老同事聚在一起,说起各自的遭遇,越说越心惊。
“这不对劲。”林文渊说,“我们都是搞技术的,平时跟政治不沾边。日本人为什么突然盯上我们?”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在外国公司工作?”一个同事猜测。
“不像。老周在大学教书,不也遇到麻烦了?”
“那就是……日本人要清理知识分子?”有人说出这个可怕的猜测。
房间里一片死寂。
清理知识分子……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东北沦陷后,日本人抓了多少教授、记者、作家?上海现在虽然是沦陷区,但租界还在,相对安全。可如果日本人真要动手,租界也挡不住。
“得想想办法。”陈启明沉声说,“我儿子上次被抓,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利索。这次要是再……”
他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懂。
“能有什么办法?”周思源苦笑,“逃?往哪儿逃?上海现在是孤岛,四面都是日本人。去重庆?路上关卡重重,九死一生。”
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沈静秋开口了:“也许……有条路。”
所有人都看向她。
沈静秋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我前几天,遇到一个人。”
“谁?”
“一个……朋友。”沈静秋说得含糊,“他说,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沈静秋摇摇头:“他没细说。但我感觉……应该是那边。”
那边。
这两个字像有魔力,房间里的人全都明白了。
红党。
“可靠吗?”林文渊问。
“不知道。”沈静秋说,“但我丈夫生前说过,那些人……是真心抗日的。”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个选择太重大了。去红党根据地,意味着放弃在上海的一切——工作、房子、安稳的生活。意味着要穿过封锁线,冒着生命危险。意味着要过苦日子,枪林弹雨,生死未卜。
可是留下来呢?
留下来,可能被日本人抓走,可能不明不白地死掉。家人也可能受牵连。
两难。
“让我想想。”林文渊说。
“我也想想。”陈启明说。
其他人也都说想想。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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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陈世雄正在跟藤田少尉喝酒。
小酒馆里烟雾缭绕,几个日本浪人喝得东倒西歪。藤田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拍着陈世雄的肩膀:“陈老板,你那些对头……都吓跑了没?”
“差不多了。”陈世雄给藤田倒满酒,“多谢藤田少尉帮忙。那几个浪人,演技不错。”
藤田嘿嘿一笑:“给钱就办事。不过陈老板,你跟那些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生意上的事。”陈世雄说得含糊,“他们挡了我的财路。”
这个理由很合理。青帮头目为了生意搞点小动作,太正常了。
“行,以后还有这种事,尽管找我。”藤田端起酒杯,“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两人碰杯。
陈世雄心里清楚,这事不能常干。偶尔一次还行,次数多了容易引起怀疑。不过东家说了,就这一批人,吓唬完了就收手。
喝完酒,陈世雄把剩下的钱给了藤田。藤田数了数,满意地揣进怀里。
“对了,”藤田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吓唬的那些人里,是不是有个叫沈静秋的女医生?”
陈世雄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好像是有一个。怎么了?”
“我听说,那女人的丈夫是被76号做掉的。”藤田压低声音,“这种人,你们最好别碰太狠。万一她真出什么事,76号那边可能会过问。”
“明白了。”陈世雄点头,“我会注意分寸。”
离开酒馆,陈世雄直接去了码头仓库。丁陌在那里等他。
“东家,都办妥了。”陈世雄汇报,“藤田那边的人去了四家,我这边的人去了五家。按您说的,只是吓唬,没真动手。”
“有没有引起注意?”丁陌问。
“应该没有。藤田以为是我生意上的恩怨,没多问。巡捕房那边也没动静,那些人没报警。”
丁陌点点头。这就好。
“接下来呢?”陈世雄问,“还要继续吗?”
“暂时不用。”丁陌说,“让他们消化几天。过一周如果还没动静,再添把火。”
“明白。”
陈世雄走后,丁陌走到窗前。
雨停了,天空还是阴沉的。远处的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隐约可闻。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那些技术人才已经开始恐慌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他们做出选择。红党那边应该已经接触他们了,现在就看他们愿不愿意走。
丁陌希望他们走。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根据地的建设。无线电专家可以建立通讯网,机械工程师可以改进兵工厂,化学专家可以研制炸药,外科医生可以救治伤员。
这些人才到了根据地,能发挥的作用,比十箱、百箱物资都大。
物资会消耗完,人才却能创造更多的物资。
这就是战略转移的核心——不仅要转移物资,更要转移人才,转移技术,转移希望。
丁陌回到桌前,翻开那个小本子,在“技术人才”那一页,写下了几个日期。
林文渊——预计一周内做出决定。
陈启明——预计十天。
周思源——预计五天。
沈静秋——已经有意向。
……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做决定的速度也不同。丁陌根据他们的背景和心理状态,做了大致的判断。
他要在背后推一把。
如果哪个人犹豫太久,就再加点压力。如果哪个人准备走了,就确保路上的安全。
这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
不能让红党知道是他在背后推动,更不能让日本人察觉。
丁陌就像个隐藏在幕后的导演,操纵着舞台上每个人的命运,却从不上台。
夜深了。
领事馆里静悄悄的,只有走廊尽头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寂静里。
丁陌关掉台灯,办公室陷入黑暗。
黑暗中,他的眼睛很亮。
就像这黑夜里的星,虽然微弱,但坚定地亮着。
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就像在播种。
现在播下的种子,将来会长成大树,成林,成荫。
会撑起一片天。
窗外的上海,沉睡在黑暗里。
但丁陌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那些技术人才可能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思考着未来。
思考着要不要走上那条未知的路。
那条路很难,很险。
但路的尽头,有光。
丁陌相信,他们会选择光。
因为人,总是向往光的。
哪怕那光很远,很小。
只要能看到,就会朝着它走。
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丁陌闭上眼,在黑暗里,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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