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后山小院的地面上洒下斑驳光影。
院中石桌前，林青将一枚玉简推到慕容玥面前。玉简呈淡青色，表面有细密的云纹流转，隐有寒气透出。
“这是《沧浪剑诀》前三式的详细注解，”林青语气平和，“你将剑丸‘藏锋’炼化为飞剑‘沧浪’，走的虽是藏锋敛锷的路子，但剑法之中，亦需有‘沧浪叠涌、生生不息’之意。这前三式，你先参悟，若有不明，可随时来问。”
慕容玥双手接过玉简，指尖触及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剑意，心中感激更甚。她起身，对着林青深深一揖：“谢林师兄传法。弟子定不负师兄厚望，早日悟透剑诀真意。”
林青摆摆手，正欲再说些什么，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脚步很轻，但很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那是剑修常年练剑形成的步调。
林青眉头微皱。这脚步声，不属于他熟悉的任何一位宗门长老或弟子。而且……不止一人？
果然，下一刻，院门被轻轻推开。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迈入院中。
前面的是个青衫少年，面容清秀，眼神干净，正是叶无意。他神态自然，仿佛只是寻常来访。
后面跟着的，却让林青眼神微微一凝。
那人身穿缥缈宗外门执事的灰色服饰，腰佩长剑，身形魁梧，面容粗犷中带着几分沧桑。正是三日前才被墨尘长老收入宗门的张荣武。
此刻，张荣武跟在叶无意身后，目光刚一落在石桌前的林青身上，整个人便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他的瞳孔骤缩，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化作一片惨白。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不，是“感知”到了！
尽管林青的气息依旧平淡如古井，尽管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修士，但张荣武分明感知到，在林青身周三尺之内的空气中，有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剑意丝线”在无声流淌！
那些“丝线”并非实质，而是林青无意识间散发出的、对“剑”这一概念的绝对掌控与理解，在他周身自然形成的“剑道领域”！
张荣武修剑一百二十年，自认剑心通明，对剑意的感知远超常人。他曾近距离感受过玄雾堂那位元婴初期剑修长老的剑意——恢弘磅礴，如山如岳。
他也曾在一次秘境探险中，远远瞥见过一位路过的金丹巅峰剑修散发的剑意——锐利无匹，如天外流星。
但那些剑意，与此刻他在林青身上感知到的……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林青周身的剑意，已经超越了“意”的范畴，近乎于“道”！
是剑道本源的显化！
是剑修之路走到尽头，才能触及的境界！
而更让张荣武心神俱震的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林青手中那杯清茶上时——茶杯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剑气痕迹，正缓缓消散。
那痕迹的形状、韵律、气息……与他三日前在断魂崖顶，被叶无意一剑破去“千重浪”时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不，不是一模一样。
是更纯粹，更本源，更……高远！
电光石火间，张荣武脑海中划过一道惊雷！
叶无意那返璞归真、直指剑道本源的剑法，原来并非天生，而是……有人传授！
传授之人，正是眼前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的林青！
这位被皓月真人称为“长老”、被墨尘散人恭敬对待、被宗门上下默认为“辈分极高但修为寻常”的林师叔祖！
哪里是修为寻常？！
这分明是一位剑道修为已臻化境、返璞归真的绝世剑仙！
“噗通！”
张荣武双膝一软，竟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他双手撑地，额头抵在手背，声音因极致的激动与敬畏而剧烈颤抖：
“弟子……弟子张荣武，有眼无珠！前番在沧澜城大比广场，竟敢质疑前辈！罪该万死！今日得见前辈真容，方知何为天外有天！弟子……弟子愿为前辈执帚牵马，只求能在前辈座下聆听剑道妙音，纵死无憾！”
这一跪，这一番话，让院中其余两人都愣住了。
慕容玥睁大眼睛，看看跪伏在地、姿态卑微到极致的张荣武，又看看坐在石桌前、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僵硬的林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无意则眉头微皱，看了看张荣武，又看向林青，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林青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没想到，张荣武竟然能感知到他无意识间散发的剑意——虽然他刻意收敛了绝大部分，但达到他这等境界，即便只是一丝气息外泄，落在真正的剑修眼中，也如黑夜明灯。
更没想到，张荣武会直接跪地叩拜，还扯出沧澜城大比的事。
他沉默了三息。
这三息间，张荣武跪伏在地，一动不动，冷汗已湿透后背。他心中既惶恐又激动——惶恐的是自己贸然点破前辈身份，恐惹不喜；激动的是，自己竟有幸能近距离接触这等剑道高人！
林青放下茶杯。
茶杯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执事，”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认错人了。”
张荣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解：“前辈……”
“我非什么前辈。”林青打断他，语气淡然，“我只是缥缈宗一个普通弟子，因入门早，辈分高些罢了。修为平平，至今连筑基都未圆满。你所说的剑道、剑意，我一概不知。”
他看向张荣武，眼神清澈，毫无作伪：“你方才感知到的，或许是院中残留的阵法气息，或许是慕容玥新炼飞剑‘沧浪’散发的剑意。与我无关。”
这番话说得坦然，配上他那平淡无奇的气息、年轻的面容，竟真有几分可信。
但张荣武哪里肯信？
他修剑一百二十年，剑心通明，对自己的感知有绝对自信！更何况，叶无意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就摆在眼前——若非有绝世高人指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怎可能一剑破他百年苦修的“千重浪”？
可他刚要再开口，却见林青已站起身，拍了拍衣袍，对慕容玥道：“今日便到此。你好生参悟剑诀，莫要分心。”
又对叶无意点点头：“无意，你带张执事去执事堂，他初入宗门，许多规矩还不熟悉。”
说罢，竟是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张荣武，转身朝屋内走去。
“前辈！”张荣武急呼。
林青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记住，我只是个凡人。”
话音落，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院中陷入寂静。
张荣武跪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有困惑，有不甘，更多的是深深的敬畏。
叶无意走到他身旁，伸手将他扶起。
“张执事，”叶无意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林长老既说自己是凡人，那便是凡人。你可明白？”
张荣武一愣，看向叶无意。
少年眼神清澈，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告诫。
张荣武心中一凛。
他能在玄雾堂混到执法统领的位置，自然不是愚钝之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叶无意的意思——
林青前辈不愿暴露身份，自有其深意。自己若一味点破，恐适得其反，甚至可能被逐出宗门！
想通此节，张荣武冷汗又冒了出来。他连忙对叶无意躬身：“多谢叶师兄提点！是荣武莽撞了！”
这一声“师兄”，叫得心悦诚服。
叶无意点点头，看向慕容玥：“慕容师姐，今日之事……”
慕容玥虽心中疑窦丛生，但见林青不愿多言，叶无意又如此态度，便也按下疑惑，正色道：“林师兄传授剑诀之恩，玥铭记于心。至于其他，玥一概不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叶无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对张荣武道：“张执事，我带你熟悉宗门规矩吧。”
“有劳叶师兄。”张荣武连忙应下。
两人向慕容玥告辞，走出小院。
待走出百丈，远离了林青的居所，张荣武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叶师兄，”他低声问道，“林前辈他……究竟是何等境界？”
叶无意脚步未停，淡淡道：“林长老的境界，岂是我等能揣测？你只需记住，在缥缈宗，林长老便是林长老，一个辈分高些的普通弟子。明白吗？”
“明白！明白！”张荣武连连点头，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热，“叶师兄，那日断魂崖顶，你那一剑……”
“是林长老指点的。”叶无意坦然承认。
张荣武呼吸一促：“那……叶师兄能否为荣武引荐，让荣武也能得林长老指点一二？荣武愿付出任何代价！”
叶无意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神平静：“张执事，剑道修行，讲究缘法。林长老愿指点谁，自有其考量。你若强求，反而不美。”
张荣武面露失望，但随即眼中又闪过一抹精光。
他忽然道：“叶师兄，荣武有一不情之请。”
“说。”
“荣武观慕容师姐，天资卓绝，剑心纯粹，更得林长老赐予剑丸，亲传剑诀，显然是林长老极为看重的弟子。”张荣武压低声音，“荣武想……能否请叶师兄代为引荐，让荣武平日里能多向慕容师姐请教剑道？荣武愿以执事之职，多为慕容师姐处理些宗门杂务，让她能专心修剑。”
他顿了顿，又道：“荣武别无他求，只求在向慕容师姐请教时，能偶尔得闻林长老传授剑道之妙音，便心满意足。”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他不敢直接求林青指点，便想通过接近慕容玥，间接获得林青的剑道传承。
叶无意深深看了张荣武一眼。
这人，倒是有些心思。
不过……倒也无可厚非。剑修对剑道的渴求，本就是最纯粹的本能。
“此事，我需问过慕容师姐的意思。”叶无意没有直接答应，“而且，即便慕容师姐同意，你也需谨记——莫要打扰林长老清修，莫要四处宣扬，更莫要自作聪明，妄图揣测林长老心意。”
“是！是！荣武谨记！”张荣武大喜，连连保证。
两人继续前行。
张荣武心中激动难抑。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真正剑道巅峰的捷径——只要接近慕容玥，只要表现得足够恭顺、足够有用，总有机会听到林前辈的只言片语，甚至……或许能得赐一招半式？
从今日起，他张荣武在缥缈宗，便只有一个目标——
竭尽所能，为慕容玥师姐服务，以期能沾得一丝林前辈的剑道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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