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甘肃陇西,北风刮得人脸生疼。陈飞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县中医医院简陋的会议室门口,心里直打鼓。里面坐着三十来个基层医生,有的在翻手机,有的在打哈欠,还有的干脆闭目养神。
“陈老师,咱这儿条件差,您多包涵。”县医院的王院长搓着手,怪不好意思的,“大家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得来听课,确实有点......”
陈飞摆摆手,笑了:“王院长,您别客气。我当年跟师父下乡义诊,还在牲口棚里讲过课呢。只要有想学的人,哪儿都是课堂。”
这是“仁心堂中医传承全国行”的第一站。三个月前,陈飞那套《仁心堂临证传承实录》出版了,反响比他预想的还好。出版社老总打电话来,嗓门大得震耳朵:“陈老师,您这书卖脱销了!好多读者问,能不能请作者来讲讲课?”
那天晚上,陈飞跟李梦琪商量:“梦琪,我在想,光出书还不够。中医这东西,得口传心授,得手把手教。”
李梦琪正给念安检查作业,头也不抬:“那你就去教呗。不过你这把年纪了,跑得动吗?”
“跑不动也得跑。”陈飞翻开地图,“你看,咱们陕西周边这些省份,基层中医力量还很薄弱。我想从陇西开始,一个县一个县地走,把咱们这些年的经验传下去。”
就这样,六十岁的陈飞带着三个年轻助手,开着一辆装满教材和教具的越野车,开始了他的“传道之路”。
第一堂课,陈飞没按准备好的ppt讲。他走到讲台前,把话筒往旁边一放,开口第一句话是:“各位同行,咱们今天不讲课,就唠唠嗑。”
下面有人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好奇。
“我先问个问题,”陈飞笑呵呵的,“在座各位,有多少人觉得自己开方子的时候心里没底?”
会议室里静了几秒,然后慢慢举起了七八只手。
“好,那我再问,有多少人遇到过这种情况——病人拿着方子来,说‘大夫,这药我吃了没效果’?”
这下,举手的人多了,差不多有一半。
陈飞点点头:“这就对了。我今天来,不是教大家什么高深理论,就是聊聊怎么让方子更管用,怎么让病人信你。”
他从包里掏出那本《临证传承实录》,翻开一页:“大家看这个案例,一个胃炎患者,前面三个大夫都按‘胃脘痛’治,效果不好。我师祖接手后,问了病人一个问题:‘你这疼,是饭前厉害还是饭后厉害?’”
陈飞停下来,看着台下:“各位,要是你们,会问这个问题吗?”
有人摇头,有人若有所思。
“病人说,饭前疼得厉害,吃点东西就好些。师祖就说,这不是单纯的胃病,是肝气犯胃。”陈飞在黑板上画了个简单的图,“肝属木,胃属土,木克土。饭前胃里空,肝气就横逆犯胃;饭后胃里有东西,肝气就被制住了。所以治法不是治胃,是疏肝和胃。”
他讲得慢,一口陕西话里夹着普通话,生怕大家听不懂。讲到关键处,还让助手把准备好的药材样品传下去,让大家摸一摸,闻一闻。
“这柴胡,咱们甘肃产的道地药材,疏肝解郁第一药。但怎么用?量大了伤阴,量小了无效。我师父有个经验——肝郁重的用醋柴胡,能引药入肝经;兼有热象的用生柴胡,清热力强。”
台下开始有人记笔记了,手机也不玩了,瞌睡也醒了。
课讲到一半,陈飞让助手搬来一个人体模型:“来,咱们实操一下。哪位同仁上来,我讲讲脉诊的要点?”
一个年轻女医生犹犹豫豫地举手。陈飞让她坐下,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腕上。
“大家看,我这一搭,首先感受的是什么?是温度。”陈飞一边操作一边讲解,“这姑娘手偏凉,说明阳气可能不足。再往下按,感受脉搏的力度、频率、节律......”
他讲得仔细,每个细节都不放过。讲到“浮中沉”三部取脉时,还让每个人都互相试试,会议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陈老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医生突然开口,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您说的这些,书上都有。可我们最头疼的是,病人不信中医啊!”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大家的痛点,底下纷纷附和。
陈飞点点头,示意大家安静:“这位老师问得好。我给大家讲个真事。”
他喝了口水,慢慢道来:“去年在西安,有个小伙子,慢性腹泻三年,西医诊断为肠易激综合征,啥药都吃了,就是不好。找到我时,整个人瘦得脱相。我一看,舌苔白腻,脉象沉细,典型的脾肾阳虚。”
“我给他开了附子理中汤加减。你们猜怎么着?小伙子拿着方子,犹豫了半天,问:‘陈大夫,这药里又有附子又有干姜,会不会上火啊?’”
陈飞模仿着病人怀疑的语气,把大家都逗笑了。
“我怎么回答的?我说:‘你拉肚子拉了三年,身体里的火早就拉没了。现在是阳气虚衰,就像灶膛里没柴了,我得给你添柴生火。’”
他顿了顿,看着台下一张张专注的脸:“病人信不信你,关键看你能不能把道理讲明白。中医的道理,其实就是生活的道理。阳气就像太阳,脾胃就像土地。太阳不足,土地就寒,庄稼就长不好。咱们用药,就是给病人补充阳光,温暖土地。”
这话说得通俗,却让所有人陷入了思考。
两个小时的课,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结束时,那个提问的老医生握着陈飞的手,眼睛有点红:“陈老师,您今天这些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在基层干了三十年,有时候真觉得憋屈——明明能治好的病,病人偏要去省城大医院。今天我知道了,不是中医不行,是我们没把中医的道理讲明白。”
陈飞拍拍他的手:“老哥,咱们一起努力。中医就像星星之火,一个人传一个人,总有一天能燎原。”
离开陇西时,王院长带着十几个医生来送行。车开出老远,陈飞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他们在挥手。
助手小林感慨:“陈老师,您今天这课讲得真好。我看好些人眼眶都红了。”
陈飞望着窗外苍凉的黄土高原,轻声说:“不是我的课讲得好,是他们心里本来就有火种。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火种点燃。”
接下来三个月,陈飞走了八个县,讲了二十六场课。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先去当地的药材市场转转,去卫生院看看,和基层医生聊聊天。他的课越来越“接地气”,案例都是当地常见病,用药都是当地道地药材。
在宁夏,他讲如何用枸杞、黄芪治疗虚劳;在青海,他讲高原地区心脑血管病的防治;在陕北,他针对地方性氟中毒引起的骨关节病,开发了一套针灸配合中药的疗法。
“中医讲究‘因地制宜’,这可不是空话。”陈飞经常对学员说,“同样的感冒,在南方可能是风热,在北方可能就是风寒。用药也得跟着变。”
除了讲课,陈飞还做了一件事——在每个县选拔两到三名有潜力的年轻医生,作为“传承种子”,进行重点培养。仁心堂出钱,让他们轮流到西安进修,陈飞亲自带教。
“光讲课不够,得手把手教。”他对团队成员说,“中医是实践医学,就像学游泳,光在岸上讲理论,一辈子也学不会。”
在庆阳,他遇到了一个叫马小军的年轻村医。这孩子中专毕业,在村里卫生室干了五年,特别好学,但苦于没人指点。陈飞看了他开的几个方子,虽然稚嫩,但思路清晰。
“小马,愿不愿意跟我学?”陈飞问得直接。
马小军愣住了,然后使劲点头,声音都发抖:“愿意!陈老师,我做梦都想有个老师!”
就这样,马小军成了第一批“传承种子”。陈飞让助手给他寄学习资料,每周通一次电话,答疑解惑。半年后,马小军在县里治好了几个疑难病例,一下子出了名。
“陈老师,”他在电话里兴奋地说,“我们院长现在可重视中医了,说要给我单独设个中医诊室!”
陈飞笑了:“好好干。记住,医生的名气不是靠宣传来的,是靠一个个治好的病人积累起来的。”
随着讲座越来越多,陈飞发现了一个问题——很多基层医生理论基础薄弱,光靠几场讲座,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得办系统性的培训班。”他跟李梦琪商量,“就像当年师父带咱们那样,有理论,有实操,有跟诊,一套完整的培训体系。”
说干就干。陈飞联合省中医药管理局,推出了“基层中医骨干培养计划”。首期培训班招了五十人,脱产学习三个月,仁心堂包吃包住还发补助。
开班第一天,陈飞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坐着的老中青三代医生,心里感慨万千。
“各位同仁,咱们这个班,不发文凭,不发证书。”他的开场白很特别,“但我保证,三个月后,你们的中医水平一定能上一个台阶。为什么?因为咱们要干的就一件事——回归临床,回归经典。”
他设计的课程很实在:上午讲《伤寒论》,下午跟诊实践,晚上病例讨论。他请来了周大夫这些老前辈,也带着自己的徒弟,老中青三代同堂,气氛热烈得很。
有个从陕北来的年轻医生,叫高远,基础特别差,连《伤寒论》的条文都背不全。第一次病例讨论时,他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陈飞没批评他,反而鼓励:“小高,你别怕。咱们学中医,不是比谁背书厉害,是比谁会看病。你就说说,这个病人如果让你看,你会问什么问题?”
高远结结巴巴地说了几条。陈飞点点头:“很好。你注意到了病人怕冷,这是个关键信息。那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怕冷?是表寒还是里寒?”
就这样一步步引导,高远渐渐开了窍。三个月后结业考核,他辨证准确,用药得当,得了优秀。
“陈老师,”结业典礼上,高远给陈飞深深鞠了一躬,“我来之前,差点就改行卖药了。是您让我知道,中医真的能治病,我真的能当好一个中医。”
陈飞扶起他,眼睛也有点湿:“好好干。记住,你治好的每一个病人,都是给中医添砖加瓦。”
培训班办到第三期时,发生了一件让陈飞特别感动的事。那天课间,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医生找到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已经翻烂的《黄帝内经》。
“陈老师,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女医生叫刘桂枝,来自甘肃一个贫困县,“师父临终前说,这本书要传给能把它用出来的人。我在基层干了三十年,总觉得愧对师父。听了您的课,我忽然明白了——师父传给我的不是一本书,是一颗心。一颗治病救人的心。”
她把书递给陈飞:“我想把这本书捐给咱们培训班,让更多的年轻医生看到,中医的传承是什么样子的。”
陈飞郑重地接过书,翻开扉页,上面用毛笔写着八个字:“医者仁心,薪火相传”。
“刘医生,这本书我们收下。”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们会把它放在培训班的图书馆里,让每一个学员都知道,中医的传承,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心手相传。”
这件事给了陈飞新的启发。他发起了一个“老中医手稿捐赠活动”,号召全省的老中医,把毕生的经验手稿捐出来,由仁心堂数字化整理,免费提供给所有医生学习。
活动一推出,响应热烈。短短两个月,就收到了三百多份手稿。有蝇头小楷写的医案,有画着人体经络的草图,有密密麻麻的用药心得。每一份手稿背后,都是一个老中医毕生的心血。
陈飞组织团队,日夜不停地整理、扫描、建档。他还专门开发了一个网站,叫“中医传承云库”,所有资料免费开放。
“知识不应该藏着掖着。”他在网站上线仪式上说,“中医是人民的医学,应该为人民所用。咱们这些老中医的经验,就像埋在地下的宝藏,挖出来,擦亮了,就能照亮后来人的路。”
网站上线第一天,访问量就突破了十万。很多基层医生留言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系统地看到这么多老中医的经验,就像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随着影响力越来越大,陈飞的讲座不再局限于基层。省中医药大学请他去给本科生讲课,北京的中医科学院邀请他去做报告,连电视台都来找他做养生节目。
但陈飞始终记得自己的初心。无论多忙,他每个月都要抽出一周时间,去基层讲课。用他的话说:“大楼盖得再高,地基不能松。基层医生就是中医的地基。”
今年春天,陈飞在青海讲课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特殊的“学生”——一个藏族老阿妈,由孙子扶着,坐在最后一排,整整听了三个小时。
课后,老阿妈让孙子当翻译,对陈飞说:“大夫,我听不懂汉话,但我看得懂你的心。你是真心想帮我们。”
她从怀里掏出一条哈达,郑重地献给陈飞:“这是我们藏族的祝福。愿你的医术,像雪山上的雪莲花一样,治病救人,生生不息。”
陈飞双手接过哈达,眼眶发热。那一刻,他深深体会到,医学没有民族界限,仁心没有地域之分。中医的传承,不仅是技术的传承,更是医者仁心的传承。
如今,“仁心堂中医传承全国行”已经走过了三个年头。陈飞算了算,自己讲了二百多场课,培养了上千名基层医生,整理了几千份老中医经验。但他觉得,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师父常说,医道如长河,奔流不息。”有一次,他跟周大夫聊天时说,“我现在明白了,咱们每个人都是河里的水花,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千千万万的水花汇聚在一起,就是滔滔大河,能滋养万物,能奔向大海。”
周大夫已经八十六岁了,耳朵有点背,但脑子还清楚。他拉着陈飞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飞儿,你做得对。中医的传承,不是守着一亩三分地,是开枝散叶,是星火燎原。你这把火,点得好。”
窗外,春雪初融,杏花含苞。陈飞知道,又一个春天来了。而中医传承的春天,也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降临。
他翻开下一站的行程表——明天去四川凉山,那里有十几个基层医生在等着他。他合上本子,对助手说:“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咱们的路,还长着呢。”
是啊,路还长。但陈飞不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在独行。他的身后,有仁心堂的团队,有成千上万的基层医生,有千千万万相信中医、热爱中医的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中医传承的火种,已经在这片大地上,点燃了千万盏灯。这些灯光汇聚在一起,必将照亮中医更加辉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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