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污水没过腰间，粘稠、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渗入皮肤。沈前锋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压低，只留出口鼻以上部分暴露在污浊的空气里。手电的光柱在前方拐角的水面上晃动，越来越近，日军巡逻队的对话声夹杂着皮靴踩踏浅水洼的声响，清晰地传来。
“……真是臭死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来。”
“少废话，上面命令，所有通道都要检查。最近那些反抗分子像地老鼠一样，无孔不入。”
两个声音，带着明显的厌烦和松懈。沈前锋心中稍定，如果是精锐的特高课或者警觉性极高的野战部队，绝不会这样抱怨。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混合着腐败有机物和排泄物气味的空气涌入鼻腔，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他强压下去，整个人如同壁虎般紧紧贴附在冰冷、滑腻的混凝土管壁上，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笼罩。
【烽火支援系统】的虚拟界面在他视野边缘安静地悬浮，代表着他身体状态的生命体征条微微波动，氧气储备的图标正在缓慢但坚定地从绿色向黄色区域滑落。他不能长时间完全潜入水下，这里的污水成分不明，且水下能见度为零，风险太大。他只能依靠这有限的掩护，祈祷对方只是例行公事地走过。
光柱扫过他刚才潜入的入口方向，停留了几秒。沈前锋的心跳几乎停滞。
“看，那里有个岔口。”
“老管道了，听说早就堵了。走吧，赶紧检查完回去，这味道我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脚步声和光柱开始移动，似乎要转向另一条支管。沈前锋稍微松了口气，看来那条坍塌的支管反而成了他的掩护。然而，就在他以为危机即将过去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等等。”第三个声音，之前一直沉默着。“队长命令，要特别注意任何可能的潜入点。那个岔口，还是看一眼稳妥。”
沈前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悄无声息地将口鼻也沉入水中，只留下一双眼睛，利用水面的波纹和污物的漂浮物作为掩护，死死盯住拐角。
“啧，真麻烦。”抱怨声再次响起，但手电光还是听话地转了回来，并且比之前更加仔细地扫视着沈前锋所在的这段主管道。光斑掠过水面，映出漂浮的秽物，掠过湿滑的管壁，几次几乎要照到沈前锋藏身的阴影区域。
“看那里！”那个谨慎的声音突然提高，光柱定格在沈前锋前方约三五米的水面上。那里，因为沈前锋刚才的移动和长时间停留，污水的流动产生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细微漩涡和油污分布的变化。
“怎么了？”
“水流有点不对劲。”谨慎的日军士兵端着枪，向前走了几步，皮靴踏入更深的水中，发出哗啦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扰动过。”
沈前锋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缓缓将右手伸入污水中，意念一动，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连接着简易引信的管状物体出现在他手中。这是他用空间里部分开山炸药和雷管，结合这个时代能找到的钟表零件、电池和电线，勉强拼凑出的一个水下爆破装置。威力不大，且极不稳定，原本是万不得已时制造大规模混乱的最终手段。现在，似乎到了不得不用的边缘。
他轻轻拨开保险，手指虚按在引爆按钮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引爆的后果是什么？管道结构受损，可能引发坍塌，他自己也未必能幸免；巨大的声响和震动会立刻暴露他的位置，甚至可能波及到不远处的看守所，让整个营救计划彻底破产。但若不引爆，等对方再靠近几步，他必然暴露。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面对三个持枪的日军，他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汗水混着污水从他的额头滑落。他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谨慎士兵，对方的手电光已经开始在他藏身区域附近的管壁上逡巡。另外两名日军也端着枪，呈扇形慢慢围拢过来，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嫌弃，但动作已经带上了战斗的警觉。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沈前锋的肺部开始发出抗议，缺氧的感觉让他的视线边缘出现些许模糊。他必须在彻底暴露和被淹死之前做出决定。
就在他牙关一咬，准备按下按钮，赌一个同归于尽的混乱时——
“砰！轰——！”
一声沉闷但清晰的爆炸声，隔着厚厚的土层和混凝土结构，隐约从看守所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更加密集、仿佛炒豆子般的枪声，以及隐隐约约的、被距离和障碍物削弱了的呼喊与骚动。
管道内的三名日军士兵动作猛地一顿。
“什么声音？”
“是看守所方向！爆炸！还有枪声！”
“敌袭！是敌袭！”
那个谨慎的士兵立刻放弃了继续探查沈前锋这边，手电光猛地转向看守所的方向，脸上充满了惊疑。“快！回去支援！”
之前的抱怨和松懈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三名日军士兵毫不犹豫地转身，踩着污水，以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朝着来路狂奔而去，手电光柱在管道内胡乱晃动，很快消失在拐角。
确认脚步声远去，沈前锋猛地从污水中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这污浊但救命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是阿祥！
他成功了！
沈前锋不敢怠慢，立刻将那个危险的简易爆破装置收回空间。这东西太不稳定，多拿在手里一秒都多一分风险。他靠在管壁上，稍微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感受着四肢因为长时间紧张和冰冷而传来的微微颤抖。
污水依旧冰冷恶臭，但此刻给他的感觉却不再是绝望的泥潭，而是一道被幸运跨越的险关。他不敢想象，如果阿祥的行动晚上哪怕十秒钟，此刻这里会是一幅怎样的景象。
他甩了甩头上的污水，辨认了一下方向。日军巡逻队离开的方向是通往看守所内部的某个出口，他必须尽快离开这段主管道，前往计划中的潜入点——那个位于看守所地下粪池附近的清理口。
他重新开始移动，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虽然主要的巡逻队被引开了，但不能保证没有其他留守的哨兵。污水流动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大部分动静，他像一条无声的鱼，在黑暗和恶臭的掩护下，向着目标坚定地前进。
这段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对这次行动的凶险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每一个看似顺利的环节背后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杀机。潘丽娟还被困在那座魔窟里，而通往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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