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深处比外堂更幽深，像是沉入了冥河底部。精卫踏入门槛时，脚下的石砖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仿佛踩碎了一块枯骨。
她没停下脚步，只是眼神微动，指尖轻轻一挑，袖中残卷微微泛起微光，映得她眉心轮回眼忽明忽暗。刚才那傀儡逃脱时留下的黑气，已经彻底消失在殿内某处，但她能感觉到，那股气息并未远去，而是藏匿在更深的角落里，像是一只蛰伏的毒蛇，等待着她踏进下一个陷阱。
空气湿冷，带着一种腐朽的檀香，与上一章那种腥甜的花味截然不同。她鼻尖微皱，屏住呼吸，步履轻盈地穿过一条长廊，两侧墙壁上浮雕斑驳，隐约可见莲花、经文与佛影交错，可那些莲花都已扭曲变形，如同被火焰灼烧后的残骸，而经文中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仿佛有人用指甲硬生生刮去了关键部分。
“这地方……有点意思。”她低声咕哝了一句，“连墙上的画都能吓人。”
话音刚落，一道低语从头顶传来——不是耳边，而是直接钻进了她的脑海：“因果镜前，断恩仇。”
她猛地抬头，只见前方拱顶垂下一盏青铜灯，灯芯早已熄灭，却仍有幽光浮动。她眯起眼，心头警铃大作。
“谁？”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寒意。
回应她的，是空气中突然浮现的一行文字——那不是刻上去的，也不是写出来的，而是从虚空中缓缓凝聚成形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语言，又像是记忆碎片拼凑而成的句子：
“欲知真相者，入镜三问。”
“还挺文艺。”她嘴角一扬，脚下不停，直奔那道门而去。
门是半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被人刻意调过音准的琴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神经末梢上。
推门而入的瞬间，一股阴寒扑面而来，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冻结。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但很快便稳住身形——眼前，一面巨大的铜镜静静伫立，镜面如水般平静，却又透出一丝诡异的光泽。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
这是……因果镜。
传说中，此镜可照见前世今生，也可窥探命运之线。如今它静静地矗立于此，仿佛等待已久。
精卫缓步走近，心跳莫名加快。她不是害怕，而是有种奇异的感觉——镜子里，似乎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镜面的刹那，镜中忽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紧接着，一幕画面浮现出来：
一个身影坐在幽冥深处，手持佛珠，面容模糊，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悲悯与痛苦。他低头写下一封密函，然后缓缓将自己封印于镜中一角，留下一句低语：“唯有通晓因果者，方可唤醒我残魂……”
画面戛然而止。
“地藏王……”她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她终于明白，为何地藏王会突然销声匿迹，原来他早已察觉到混沌之力的侵蚀，并试图自救，却被困在了这面镜子里。
“喂，老和尚，你还活着吗？”她对着镜面开口，语气轻松，实则试探。
镜面微微震动，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是你……来了。”
“是我。”她点头，“告诉我，是谁操控了你？”
镜中身影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玄冥。”
空气骤然凝滞。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雷霆，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咬紧牙关，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继续追问：“玄冥是谁？他在哪里？”
镜中地藏王残魂似有迟疑，最终只说出一句：“归墟之外，神女之中……混沌之源，尚未觉醒。”
话音刚落，镜面剧烈震荡，一道银光从中射出，直冲殿顶而去。
精卫抬头望去，那银光宛如一条锁链，连接着更深的幽冥，通往未知的命运终点。
她站在因果镜前，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归墟……神女……”她低声重复，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却还未完全成型。
就在这时，镜中忽然浮现出另一幕画面——
一个女子的身影，披着素白长袍，背对而立，发丝如瀑，手中握着一枚玉佩，玉佩中央有一道裂痕，正缓缓渗出黑气。
那女子的轮廓，竟与她极为相似。
“……这又是谁？”她皱眉。
镜中地藏王残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迟疑与惋惜：“你曾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背叛他的人。”
“什么？”她瞳孔一缩，心头一震。
“前世之事，因果难测。”镜中声音渐弱，“若要解谜……需先唤醒你自己。”
话音未落，镜面剧烈晃动，紧接着，一道金光从她胸口窜出——那是她体内一直沉寂的巫族印记！
印记化作一道符文，缓缓融入镜面之中，与此同时，她眼前一阵晕眩，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片段——战火纷飞的战场、血染的宫殿、破碎的誓言、还有那一句未曾说出口的告别……
她踉跄后退一步，扶住镜边，掌心传来一阵刺痛——镜面不知何时变得锋利如刃，割破了她的手指。
一滴血落在镜面上，瞬间被吸收。
镜中女子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正是她自己。
“你是……谁？”她低声问道。
镜中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她身后。
她猛然回头——
殿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女人，身着墨色长裙，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却又深不见底。她站在那里，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更像是从某个久远的记忆中走出来的幻影。
“你终于来了。”那女人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是谁？”精卫再次问道，语气已不再轻松。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手，掌心之间，浮现出一枚玉佩——与镜中女子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
玉佩中央，同样有一道裂痕，缓缓渗出黑气。
“你该记起来了。”女人轻声道，“关于你真正的身份……和你欠下的债。”
话音落下，她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散在黑暗中。
而精卫，仍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混乱。
“我是……谁？”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鲜血还在滴落，滴落在镜面上，形成一圈圈血色涟漪。
镜中女子的身影也随之淡去，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她耳边：
“因果镜前，断恩仇。”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惧意。
只有冷静，与决心。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这一世的因果，到底是怎么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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