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季欢今日恰好应景地穿了一身相对利落的枣红色衣裙，喜庆又低调，很是适合去大户人家帮厨的场合。
随着手伤一点点恢复，她的心气儿也回来了不少，重新又戴起了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就这样昂首阔步地带着小满出去了。
侯府派来接他们的是一辆青绸小马车，不算招摇，但拉车的马高大神气，车夫技术稳当，这份气派是掩不住的。
车子穿过越来越繁华的街道，渐渐驶入城中地带。这里的街巷明显更加宽阔整洁，行人衣着也更加光鲜了些，喧闹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金季欢从车内向外看了一阵，放下车帘，重新检查了一遍她和小满带的东西，又再次和小满确认了一遍稍后如何配合、要注意什么。
讲完了，小满愣愣地看着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
“姐，还有呢？你怎么只说了做菜的事儿，别的……别的呢？”
金季欢微侧着脑袋看着他：“别的什么？没有了呀！”
“别的……之前，遇到大事儿的时候，你们都会商量，要注意别人什么、提防别人什么……”小满焦虑地嘟着嘴：
“那个潮远侯，如果他是坏人，我是不是也要小心，也要注意呢？我没有需要和姐姐一起做的别的什么事儿吗？”
金季欢心下蓦地一紧。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想些什么呢？
这个年纪，该考学了吧？考童生，每天想的除了课业，或许就剩零食、玩伴儿和游戏。
可小满，竟然已经自己琢磨起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能把人吞噬的东西。
她长叹一声，两手扶住小满的肩膀，把他的脸掰正，认真看着他：“小满，咱俩是去给人帮厨的，我们就只想做菜的事儿。别的，不仅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也什么都不用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呀？”
一脸严肃的金季欢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因为，想也没用呀！咱俩一个半大孩子，一个手是半残的，咱俩就算把脑子拧出水来，不也做不了什么吗！”
金小满被她的突然幽默感染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塌下来，有商纵那傻大个儿顶着呢！”金季欢洋洋得意：“咱姐弟俩，就兵来将挡呗。懂了吗？”
金小满用力点头，这次他的表情终于不再阴郁：“嗯！冰来酱挡！找他们要冰鉴，要许多冰，然后我们用前天做的黄椒酱去……姐姐，是这个意思吗？”
金季欢的笑容僵在脸上：“小满，要是咱俩这次能过了这一关，你接下来是真的，该用心学习了……”
澜波城的潮远侯府，并不像隼翎关的王府那般讲究深宅大院的森严气象，更加不像木赛修那阴森诡谲的洞府。
它挨着一处小小的峡湾而建，屋宇层层叠叠，飞檐翘角仿佛要融入背后蔚蓝的海天之中。围墙不高，甚至能窥见院内探出的、挂满累累果实的荔枝树梢，和海风送来的、若有似无的花木清香。
金季欢不知道的是，靠着峡湾的那一侧，整体都是军事布防的水平。倚靠着陡峭的悬崖，意味着不太容易被人力侵扰，但要小心船舰突袭。
车子行至一处角门，一名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然等候在此。见了金季欢姐弟，管事的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
“二位一路辛苦。侯爷吩咐了，今日小宴设在临海的‘听涛轩’，一应食材器具都已备下。二位随我来，先熟悉一下厨房。”
管事引着他们穿过曲折的回廊，侯府内部果然别有洞天，移步换景，更多的是与海景的呼应：开阔的观景台、通向沙滩的石阶、甚至有一处活水引入，养着色彩斑斓的海鱼。
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微咸和草木的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却也让人隐隐感到一种，被庞大的财富和权力细心雕琢过的不自在。
金小满紧紧挨着姐姐，眼睛不够看，却又不敢东张西望，只低声惊叹：“姐，这些这个侯那个侯的，好有钱啊！”
管事的隐隐听见一两个字，友善地转过身问：“这位小哥，似乎是想……看猴？今夜是宴请亲朋，猴戏没有，歌舞倒是有的。二位晚间忙完，可以在回廊下远远看上一看。”
金季欢死死忍住笑，拼命捏紧金小满的肩头：“嗯嗯，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理会他，谢谢管事的！”
厨房紧邻着宴客的“听涛轩”，是一个半开放的精巧院落。里面灶台、案板、水缸、各种规格的锅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专门处理海鲜的水槽和活水。
材料台上更是琳琅满目，许多金季欢昨日在集市上见过的、没见过的海鲜山珍，分门别类，摆放得如同艺术品。
“侯爷说了，今日没有菜单，金师傅尽管施展！需要什么，随时吩咐。”管事指着一旁垂手侍立的四个帮厨小厮，“这几个小子给您打下手，粗活杂事尽管支使。”
金季欢道了谢，管事便躬身退下，留下他们开始忙活。
人一走，金季欢立刻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各位，开始吧！”
她走向那些食材：海鱼眼睛清亮，鳞片完整；虾蟹活蹦乱跳；贝类吐沙干净……确实都是上等货。
蔬菜倒是已经被人提前处理过，全都清洗干净、捡出了最完整漂亮的叶片，甚至有已经去梗的辣椒、剥好的蒜粒、豆米粒、玉米粒等，满满几个大海碗装着。
她转身去检查调料台，油盐酱醋糖，各式香料，甚至有一些她叫不出名的酱料，都用小巧的瓷罐装着，贴着小标签。
时间不等人。她收敛心神，开始分配工作。
“小满，你处理虾和贝类；你们，”她对帮厨小厮说，“你去烧一大锅开水，你帮我处理几条鱼，鳞刮干净，内脏掏了，注意别把苦胆弄破。剩下两人，可以开始切配料了。”
她首先看向几条最肥美的大黄鱼，宴席要有镇得住场的头菜，金汤黄鱼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又看了看她带来的酸汤，和那罐发酵了整整两日的黄辣椒酱，决定给他们来些不一样的。
院外是如画的海景，院内是渐渐升腾的烟火气。果然，情况并没有他们一开始以为的那么坏，不是吗？
金季欢渐渐放松了警惕，投入到了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 ?嗯……一般看起来不出什么意外的时候，就要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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