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多姆海恩宅邸的宴会依旧在表面的浮华下进行，如同一条缀满宝石却暗藏漩涡的河流。阿洛伊斯精心维持着脆弱少年的伪装，像一只谨慎的毒蝶，在人群中翩跹，试图寻找可以投毒的缝隙。他的目光时而追逐着文森·凡多姆海恩沉稳的身影，时而又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克洛德——那只注意力似乎越来越被凡多姆海恩家主吸引的蜘蛛。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这两股强大的力量之间挑起微妙的对立，利用他们对彼此的忌惮或兴趣，为自己争取空间和机会。他计算着，谋划着，内心燃烧着对特兰西的恨意和对克洛德的警惕。
然而，命运，或者说某种更高层级、更不可理喻的力量，给了他一个远超预期的、堪称恐怖的“惊喜”。
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
宴会正值高潮，乐队演奏着悠扬的乐曲。文森·凡多姆海恩正与几位贵族交谈，克洛德则如同沉默的雕像，站在距离阿洛伊斯不远不近的地方，视线却若有若无地锁定在文森身上。
突然，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了宴会厅的某个角落。空气仿佛凝固了，光线扭曲了一瞬。并非所有人都能察觉，但阿洛伊斯，凭借其与恶魔契约的敏感，以及克洛德·弗斯达斯瞬间绷紧的身体，他猛地意识到了异常。
他循着克洛德的视线望去——只见文森·凡多姆海恩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深邃的蓝眸中闪过一丝极快、极诡异的金橙色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壁炉火光的反射。
紧接着，克洛德的身体也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眼镜，镜片后的金橙色瞳孔骤然收缩，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瞬间涌入的、海量信息冲击下的混乱与……惊愕？
不，不仅仅是惊愕。阿洛伊斯看到了，克洛德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痕。一种陌生的、属于文森·凡多姆海恩的、沉稳而威仪的表情，与克洛德固有的冷漠扭曲地交织在一起，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却足以让阿洛伊斯浑身的血液冻结。
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更强烈的异变发生。
以文森和克洛德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没有声音，没有破坏，但所有具备灵性感知的存在，包括阿洛伊斯，都感到灵魂层面的一声尖锐嗡鸣。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强大的存在被强行塞进了同一个“容器”里，引发了规则的悲鸣。
文森·凡多姆海恩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墙壁上，他闭上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急速消化着什么。而他周身的气息，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属于凡多姆海恩伯爵的、内敛的威严并未消失，却诡异地融合了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属于恶魔的质感！
与此同时，克洛德·弗斯达斯也低下了头，单手捂住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再抬起头时，那双金橙色的瞳孔中，冰冷依旧，却沉淀下了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历经沧桑的深邃与沉稳。那是文森·凡多姆海恩的眼神！
融合……
这个阿洛伊斯只在重生初期的噩梦中揣测过的、最荒诞最可怕的可能性，竟然在他眼前，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彻彻底底的融合！文森·凡多姆海恩的灵魂、记忆、意志，与克洛德·弗斯达斯的恶魔本质、力量、欲望，在某种未知的法则作用下，强行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不可分割的、同时拥有两者特质的——怪物！
阿洛伊斯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远离。宴会厅的音乐、交谈声、笑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他只能看到那个靠在墙边的、气息剧变的“文森”，以及那个眼神变得陌生而复杂的“克洛德”。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克洛德……他的执事，那个他恨着却也暂时依赖着的、他复仇计划中准备利用和最终摧毁的目标之一……没了？
文森·凡多姆海恩……他宿敌的父亲，那个他嫉妒又憎恶的、象征着一切他无法拥有的“完美”与“强大”的存在……也没了？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什么东西？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和荒谬感攫住了他。他赖以周旋的两极，他复仇棋盘上最重要的两个参照点，就在他眼前轰然倒塌，并融合成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预测的未知存在！
天……塌了。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在这样超越常理的事件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他重生的优势，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哦呀？这是怎么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声音在阿洛伊斯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特兰西伯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显然无法感知到刚才那灵魂层面的剧烈冲击，他只看到凡多姆海恩伯爵似乎有些不舒服，而那个总是冷着脸的执事克洛德也表现异常。这对他而言，简直是绝妙的看戏机会。
“看呐，阿洛伊斯，”特兰西用肥厚的手掌拍了拍阿洛伊斯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嘲弄，“你那位‘能干’的执事好像出了点问题？还有凡多姆海恩伯爵，是不是身体不适？啧啧，真是扫兴。”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快意，仿佛在说：看吧，你依赖的执事和你想巴结的大人物，也不过如此。
若是平时，阿洛伊斯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在心中回击。但此刻，他毫无反应。他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得如同真正的死人，湛蓝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只剩下一片空洞与混乱。特兰西的嘲弄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无法触及他内心那正在崩塌的世界。
他的执事……和宿敌的父亲……融合了……
这个认知像一场毁灭性的精神风暴，将他重生的灵魂撕扯得支离破碎。他该怎么办？向谁复仇？怎么复仇？
他看着那个缓缓直起身，睁开双眼的“融合体”。那双眼睛，既有着文森的湛蓝，瞳孔深处却又隐约闪烁着克洛德的金橙，里面充满了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困惑、冷静、审视，以及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冷漠。
“融合体”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阿洛伊斯身上。
那一刻，阿洛伊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看到了，在那双陌生的眼睛里，同时映照出了文森·凡多姆海恩对“托兰西家奇怪少爷”的审视，以及克洛德·弗斯达斯对“所有物灵魂”的冰冷评估。
他的复仇，他的人生，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一个被更高存在肆意玩弄的笑话。而他那令人作呕的父亲，还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由他主演的、荒诞悲剧的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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