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传送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散，叶凡已经唤出了吞天剑。
不是他反应过度，而是当身形从空间通道中跌出的瞬间，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星辰漫天的景象，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更准确地说，是无数破碎的天体残骸漂浮在虚空中，构成一片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废墟带。
“这里不是预定的传送坐标。”叶凡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他取出持钥令，令牌表面的星图光芒黯淡，指向功能完全紊乱。周围的空间法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外力撕扯过，至今仍未恢复。
“星门被动了手脚。”叶凡眼神冷了下来。
他回想起踏入星门时，影蚀在广场边缘的窥视。以暗星楼的手段，要在一个已经存在了数万年的星门上做点手脚，并非难事。
问题是，他们把他送到了哪里？
叶凡催动吞天剑护住周身，同时将神识谨慎地向外扩散。在空间结构不稳定的区域，神识探查很容易引发连锁反应，但他必须尽快搞清楚处境。
神识延伸出百里、千里、万里……
触目所及，全是废墟。
破碎的大陆板块悬浮在虚空中，有些还残留着建筑的痕迹，但早已风化得不成样子。星辰的残骸散发出暗淡的光，像垂死巨兽的眼睛。更远处，有几条巨大的空间裂缝横亘在虚空中，裂缝边缘流淌着七彩的时空乱流，任何物质靠近都会被绞成基本粒子。
这绝不是乱星海。
乱星海虽然危险，但好歹还有星盗、流放者活动，意味着有生机。而这里，只有死亡和寂灭。
就在叶凡准备收回神识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那波动来自三千里外的一块巨型陨石。陨石表面布满了坑洞，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波动正是从其中一个坑洞深处传来——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极其精纯的灵力反应，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有人？”叶凡心中一动。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在这片陌生的废墟中，任何线索都可能救命。
逐光舟从储物袋中飞出，化作三丈长的银色飞梭。叶凡跃入其中，舟身亮起层层叠叠的防御阵纹，悄无声息地朝那块陨石飞去。
越是靠近，那股灵力波动越是清晰。但叶凡也察觉到，陨石周围存在着某种隐晦的禁制——不是人为布置，更像是天然形成的空间褶皱，将陨石内部的景象完全遮掩。
若非他对空间波动格外敏感，又有《九逆吞天诀》提升感知，恐怕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逐光舟在距离陨石百里的位置停下，叶凡没有贸然闯入。他盘膝坐于舟中，双手结印，丹田内的四块契约碎片同时轻震。
契约之力无形扩散，如涟漪般扫过陨石表面的空间褶皱。
刹那间，那些褶皱如同被熨平的绸缎，显露出内部真正的景象——
陨石内部被掏空了，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洞府。洞府中盘坐着一名老者，须发皆白，身形干瘦得如同骷髅，身下的蒲团已经破败不堪。但让叶凡瞳孔骤缩的是，老者身上穿着的道袍。
道袍早已褪色，胸口处却还能辨认出一个标志：一轮被九颗星辰环绕的太阳。
“九阳圣地的长老？”叶凡脱口而出。
他在天机阁的典籍中见过这个标志。九阳圣地，十二纪元前称霸东天域的超级势力，传说有九位仙帝坐镇，盛极一时。但在第九纪元末期，九阳圣地突然从世间消失，连带着整个宗门驻地都无影无踪，成为修真界未解之谜之一。
而眼前这老者，如果真是九阳圣地的长老，那他在这里盘坐了多久？
十二个纪元？
叶凡头皮发麻。
就在契约之力扫过洞府的瞬间，那如同枯木般的老者突然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不堪、几乎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有一点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的金色光芒。老者看向叶凡的方向，嘴唇翕动，发出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谁……打扰……长眠……”
声音中蕴含着恐怖的威压，虽然老者气息衰败到了极点，但那一丝残留的威势依然让叶凡呼吸一滞——这是仙道层次的威压，哪怕只剩下亿万分之一，也足以碾死合道修士。
叶凡强行镇定心神，抱拳行礼：“晚辈叶凡，误入此地，无意冒犯前辈。敢问前辈可是九阳圣地之人？”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叶凡，浑浊的眼中金色光芒微微跳动。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你身上……有契约的气息……”
叶凡心中一凛。
“还有……吞天的味道……”老者眼中金芒突然大盛，干枯的身躯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你……你是执刃者？！”
这四个字说出的瞬间，整个陨石洞府都震动起来。老者身下的蒲团彻底化为飞灰，露出下方刻画的一个复杂法阵。法阵已经残破不堪，但核心处镶嵌的九颗金色晶石依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前辈知道执刃者？”叶凡试探着问。
“知道……如何不知……”老者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像是回忆，又像是痛苦，“九阳圣地……就是为执刃者而灭……”
叶凡心头剧震。
老者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在第九纪元末期，九阳圣地无意中得到了一块契约碎片。当时圣地的九位仙帝共同研究，发现了碎片中隐藏的关于纪元大劫的预言。他们意识到，必须尽快集齐九块碎片，培养出新的执刃者，否则第十纪元将迎来终结。
但消息走漏了。
“叛契者……找上门来……”老者眼中闪过恐惧，“三个……不，四个……他们联手……打开了噬契之影的封印……”
那一战，九阳圣地九位仙帝尽数陨落，整个宗门被拖入时空乱流，流放到这片被后世称为“遗忘星域”的死寂之地。圣地亿万弟子，逃出来的不足百人，而老者就是其中之一。
“我名‘炽阳’……九阳圣地最后一位太上长老……”老者声音越来越低，“我在此守了十二个纪元……等待执刃者到来……将这块碎片……交给他……”
他颤抖着抬起干枯如柴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处浮现出一枚散发着温暖金光的碎片。
第六块契约碎片！
叶凡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四块碎片的欢呼雀跃。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警惕地看着老者：“前辈为何能活十二个纪元？”
仙帝也不过百万年寿元，十二个纪元，那是数以亿计的岁月。就算是合道巅峰，也早该化为枯骨。
“因为……这个。”老者指了指身下的法阵，“九阳圣地的镇宗大阵——‘九阳锁天大阵’。它将我的生命与这片星域的空间法则绑定，只要星域不灭，我就不死。但代价是……我永远无法离开这座陨石，修为也永远停留在……当年的状态。”
叶凡这才注意到，老者的修为确实只有炼虚中期，与他相当。但这绝不可能是老者原本的境界——能够担任九阳圣地太上长老，至少也是仙帝层次。
“你……过来……”炽阳长老的声音已经微弱如蚊，“我将碎片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前辈请说。”
“找到……九阳圣地的遗孤……”老者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当年大乱时……我送走了七个孩子……他们身上有圣地的血脉印记……如果你遇到……请照顾他们……”
叶凡肃然点头：“晚辈答应。”
“好……好……”炽阳长老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执刃者……这一纪元的希望……就拜托你了……”
他将手中的金色碎片缓缓推出。
碎片离手的瞬间，炽阳长老的身躯开始迅速风化，如同沙雕般寸寸瓦解。他身下的九阳锁天大阵也随之崩碎，九颗金色晶石齐齐爆开，化作九道金色流光融入碎片之中。
金色碎片飞到叶凡面前，温暖的光芒照亮了他凝重的面容。
“前辈走好。”叶凡深深一躬。
炽阳长老最后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的身躯彻底化作飞灰，消散在虚空中，唯有一件破旧的道袍飘落在地。
叶凡沉默良久，伸手握住金色碎片。
碎片入手温润，一股浩瀚的传承信息涌入脑海——那是九阳圣地的核心功法《九阳焚天诀》，以及炽阳长老留下的关于“叛契者”的重要情报。
消化完这些信息，叶凡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按照炽阳长老的记忆，当年袭击九阳圣地的叛契者共有四人，其中一人用的是“星辰”相关的功法，一人用的是“阴影”相关的功法，一人用的是“血祭”相关的邪法，还有一人……用的是“虚无”之力。
“暗星楼、虚无教……”叶凡喃喃，“原来从第九纪元就开始了吗？”
更让他心惊的是，炽阳长老在记忆中提到，叛契者四人中，用“虚无”之力的那个，似乎并不是人类，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存在。
就在这时，叶凡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杀意从虚空中袭来。
他猛地抬头，只见远处那片空间裂缝区域，一道阴影正缓缓凝聚成型。
影蚀。
他果然跟来了，而且还选择了这个绝佳的偷袭时机——叶凡刚得到第六块碎片，心神激荡，正是警惕最松懈的时候。
“真是阴魂不散。”叶凡冷笑，吞天剑横于胸前。
影蚀的身影完全从阴影中走出，这一次他不再隐藏，炼虚后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他手中多了一柄漆黑的短刃，刃身上流转着暗紫色的符文，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空间产生细密的裂纹。
“交出碎片。”影蚀的声音冰冷，“我可以留你全尸。”
“这句话，你上次就说过了。”叶凡活动了一下手腕，“结果呢？”
影蚀眼中杀机暴涨，不再废话，身形骤然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叶凡也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吞天剑带着灰蒙蒙的寂灭混沌灵力斩向左侧虚空。
“锵——！”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影蚀的身影从虚空中跌出，手中短刃架住了吞天剑。但这一次，短刃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融合了第六块碎片的契约之力后，吞天剑的威力提升了不止一筹。
“怎么可能？！”影蚀眼中闪过惊愕。
“你以为我还是在玉衡星界的那个我吗？”叶凡咧嘴一笑，剑势陡然加快。
星寂·斩的剑光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粗大的灰金色剑柱，直刺影蚀面门。剑柱所过之处，虚空中的阴影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溃散。
影蚀厉喝一声，短刃爆发出滔天黑气，化作一只巨大的阴影鬼爪抓向剑柱。
两者碰撞，无声无息。
但以碰撞点为中心，方圆千里的空间如同镜子般碎裂，无数空间碎片四散飞溅。逐光舟的防御阵纹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叶凡喉咙一甜，嘴角溢出血丝。
影蚀也不好过，他手中的短刃彻底崩碎，整条右臂软软垂下，显然骨骼尽碎。但他眼中凶光更盛，左手指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咒文响起，周围虚空中那些破碎的天体残骸突然震动起来，无数阴影从残骸深处涌出，汇聚成一条条黑色的锁链，朝叶凡缠绕而来。
“阴影天罗·万象缚！”
这是影蚀的杀招之一，以整片星域的阴影为媒介，布下天罗地网。一旦被缠住，就算合道修士也难以挣脱。
叶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但不躲，反而迎着锁链冲去。丹田内，六块契约碎片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在头顶交织成一张更加完整的契约网络。
网络扫过，阴影锁链如同遇到了熔岩的冰雪，迅速消融。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掌控第六块碎片？！”影蚀终于色变。
“因为我本来就是执刃者。”叶凡的声音冰冷，吞天剑带着六彩流光，刺向影蚀的心脏。
这一剑，快过了时间的流逝。
影蚀甚至来不及反应，剑尖已经触及他的胸膛。但在最后关头，他胸前一枚暗紫色的护符突然炸开，化作一道光门将他吞没。
“叶凡……星主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声音从光门中传出，随即光门崩碎，影蚀的气息彻底消失。
叶凡收剑而立，脸色苍白如纸。
刚才那一剑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了他七成灵力。六块碎片共鸣的力量虽强，但对身体的负荷也极大，此刻他经脉隐隐作痛，丹田也有种空虚感。
但终究是赢了。
而且，他得到了第六块碎片，以及关于叛契者的关键情报。
“该离开了。”叶凡看向这片死寂的星域。
遗忘星域，埋葬了太多秘密。但他现在没时间探索，乱星海才是下一个目标。
他召回逐光舟，注入灵力，银白色的飞梭化作一道流光，朝星域边缘飞去。
而在飞梭消失后不久，那片空间裂缝区域，一道更加庞大的阴影缓缓浮现。
阴影中，一双暗金色的眼睛睁开，看向叶凡离去的方向。
那眼神，仿佛在注视一只有趣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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