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声依旧。
只是今日的珞珈山，静得有些反常。
一道狼狈的佛光自天外而来，砸进了紫竹林深处，现出观音菩萨的身影。
她脸色煞白，发髻微乱，那身圣洁的宫装上，还残留着黑风山的烟火气。
“菩萨……”
善财童子和龙女迎了上来，却在看清观音难看的脸色时，齐齐噤声，不敢再动。
观音没有理会他们。
她站在自己经营了万年的道场中，环顾四周。
紫竹随风沙沙作响，在她听来，却成了那猴子离去时的狂笑。
她望向莲池，池中宝莲盛开，佛光氤氲。可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只金箍被一股更强的力量弹回，发出一声哀鸣。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道场中央，一方由南海暖玉重新凝聚、却还未稳固的莲台上。
前一个，已经被那猴子在五行山下，用言语活活“说”碎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刚刚经历的那场耻辱。
“时代变了……”
“抢人，不是你这么抢的……”
“下次，记得带上你的诚意，还有……你的道理。”
那妖猴最后的话，字字句句，都在刺痛她的元神。
她堂堂观世音！西天佛门钦定的取经项目总负责人！
竟然被一只刚脱困的妖猴，当着三界神佛的面，上了一堂关于“人才招聘”和“企业管理”的课！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人没抢到，法宝被废，脸面被踩在地上来回地碾！
“噗！”
一口金色的佛血，再也压制不住，从观音口中喷出，洒在身前的紫竹上，将竹叶烧灼出几个黑窟窿。
“菩萨！”
木吒与善财童子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滚开！”
观音猛一甩袖，一股失控的法力爆发开来！
木吒二人闷哼一声，被法力狠狠震飞出去，撞断了十几根紫竹才停下，嘴角齐齐溢出鲜血，满脸骇然。
观音的道心，乱了！
“孙——悟——空！”
三个字，从她齿缝间迸发而出！
“轰！”
她再也控制不住，抬起手掌，狠狠一掌拍在了那方刚刚凝聚的暖玉莲台之上！
一声巨响，暖玉莲台应声炸裂！
无数碎片夹杂着佛光向四面八方射去，将这片清静了万年的紫竹林，化为一片狼藉！
发泄过后，观音站在狼藉之中，胸口剧烈地起伏。
愤怒退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因法力失控而微颤的指尖，脸上的怒容缓缓收敛，变得面无表情。
她明白了。
对付这只猴子，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子。
威逼？他连死都不怕，五百年都熬过来了，还怕威胁？
利诱？他自己就能创造“功德”，打造“道统”，你给的编制、许诺的正果，在他眼里就是个狗圈！
这只猴子，他不是棋子了。
他已经跳出棋盘，要自己当那个执棋之人！
既然如此……
观音再无半点慈悲，心中只剩冷酷的决意。
既然小手段没用。
既然单打独斗，本座的脸面已经丢尽。
那就动用规矩！
动用整个灵山的体系，用大势将你这只挑战秩序的蝼蚁，连同你那可笑的“功德大道”，一并碾碎！
你不是讲道理吗？
西天的道理，就是规矩！
她猛地转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破云霄，连道场都未曾收拾。
其方向，正是西方，须弥山！
……
西天，灵山。
大雄宝殿之内，气氛死寂。
佛法水镜刚刚熄灭，但镜中最后定格的画面——孙悟空狂笑远去，观音披头散发、失态咆哮——仍停留在殿内每一位佛陀、菩萨、罗汉的脑海中。
那不是在打观音的脸。
那是在抽整个灵山的耳光！
“世尊！”
侍立在如来身侧的阿傩尊者，再也按捺不住，踏前一步，满面怒容。
“此妖猴无法无天，猖狂至极！黑风山一番言论，已是动摇我佛门根基！今日更是当众折辱观音师妹，若不以雷霆手段镇压，我灵山威严何在？三界众生将如何看我佛门！”
?“请世尊法旨，弟子愿往，擒此妖猴，押至灵山，明正典刑！”伽叶尊者随之出列，声若洪钟。
一时间，殿内群情激奋。
“妖猴该杀！”
“不严惩此獠，我佛门将沦为三界笑柄！”
然而，无论下方如何喧嚣。
莲台之上，如来佛祖依旧双目微闭，宝相庄严，纹丝不动，对一切都充耳不闻。
大殿内的气氛，在群情激奋与至高者的沉默之间，变得愈发凝重。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从殿外射入，正是从南海狼狈赶回的观音菩萨。
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如来，拜了下去。
“弟子无能，请世尊降罪。”
她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这平静之下，是未曾掩饰的杀意。
如来佛祖没有睁眼，甚至没有开口。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佛陀菩萨都看着佛祖，等待着他的雷霆之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就在阿傩尊者等人几乎要以为佛祖要将此事压下之时。
那九品莲台之上，万佛之祖，终于睁开了佛眼。
他没有看观音，也没有看任何一位请战的佛陀。
他的视线越过殿顶，投向遥远的山野之中。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响彻每一位神佛的元神。
“阿傩，伽叶。”
“弟子在！”二人精神一振，连忙躬身。
佛祖淡漠的声音响起。
“传我法旨，与那小须弥山灵吉菩萨。”
灵吉菩萨？
众人不解，不知佛祖为何突然提起他。
只听如来用那不带烟火气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言道：
“他那弟子黄风怪，在黄风岭占山为王，也有些年头了。”
“是时候，该下山‘历练历练’了。”
话音落下，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表情。
“另外，告诉灵吉。”
“那妖猴新悟的功德金光，颇为刺眼。”
“让他备好佛门‘三昧神风’……”
“……务必，替本座将那光，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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