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四季随心转”的时空乱流洗礼,明悟“循环”真意,林砚卿的道心愈发剔透。他不再被眼前交错纷呈的春夏秋冬表象所惑,目光穿透那流动更迭的色相,直指其下那永恒轮转的自然铁律。
他继续向缥缈峰前行,步履从容,仿佛踏在一条由无数生灭瞬间铺就的时光之河上。周遭景象依旧光怪陆离,一树繁花可能在几步间绽放又凋零,一片草地可能转瞬青翠又枯黄。但此刻在他眼中,这已非混乱,而是秩序的另一种体现——一种将漫长岁月压缩于方寸之间,将盛衰之理赤裸裸呈现于眼前的、残酷而又壮美的秩序。
他行至一片奇异的林地。此地的树木并非同时经历四季,而是每一株都处于各自独立的、加速的生命周期中。
左侧,一株古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嫩的针叶,那青翠欲滴的色彩和勃发的生机,带着“角音”的雀跃与“徵音”的温暖,是生命最鼎盛的“盛”之态。 右侧,另一株同种的古松,却已针叶转黄,簌簌凋落,枝干显出疲态,其律动低沉、内敛,带着“商音”的辨析与“羽音”的飘零,是走向衰亡的“衰”之相。 更远处,一株老树已然彻底枯死,树皮剥落,主干空洞,唯有几只虫豸在其中啃噬,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是“宫音”沉寂到极致的归宿,是“灭”的终点。 而在那枯树之旁,一株幼苗正破开覆盖着腐殖质的泥土,顽强地探出头来,带着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角音”悸动,那是“生”的起点,是新一轮“盛”的开端。
生、长、衰、灭,四种状态,在此地同时上演,构成一幅万物宿命的浓缩图景。
林砚卿静静驻足,心神平等地笼罩着这四株处于不同阶段的松树。他不再为新生而喜,亦不为衰亡而悲。只是以一种近乎“道”的淡漠,去体会那贯穿始终的能量流转。
他感受到,那株鼎盛之松,其内部灵韵奔流不息,光华外放,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吸引着阳光雨露,也消耗着自身积累。这是“予”。 那株衰败之松,灵韵流转滞涩,光华内敛,不再向外索取,反而将残存的力量缓缓收归核心,如同火焰将熄前的余烬。这是“收”。 那株枯死之树,灵韵已近乎散尽,只余最本源的物质结构在时光中缓慢分解,回归尘土,滋养新的生命。这是“归”。 而那株新生幼苗,则贪婪地汲取着来自枯树分解的养分、来自阳光雨露的恩泽,将那散逸的能量重新汇聚、凝练,开始新一轮的燃烧。这是“取”。
予、收、归、取,构成一个完美的闭环。盛与衰,并非对立,而是这能量闭环中,两个必然的、相互依存的阶段。没有盛,则能量无以彰显;没有衰,则能量无以回归、无以新生。所谓的平衡,并非静止,而是这动态流转过程中的一种精妙稳态。
他回想起太湖底那沉睡的“龙君”,其缓慢搏动的韵律,不也正是这更大尺度上、属于整个太湖生态系统的盛衰循环吗?潮起潮落,水族繁衍与消亡,水草荣枯……无一不在诠释着这“万物有盛衰”的至理。
甚至,他自身的存在,他体内灵力的运转,神魂的波动,又何尝不是一个小型的盛衰循环?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能量的摄入与消耗,伴随着细微的“生”与“灭”。
明悟至此,他感觉自身那初悟的道心,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规律”的基石。变得更加稳固,更加坚韧,也更能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自身以及外界一切必然的起伏与变迁。
他继续前行,步伐依旧从容,却似乎带上了一种与这盛衰轮回同步的独特韵律。他走过繁花似锦,不滞留;路过枯木萧瑟,不悲戚;目睹新芽破土,不狂喜;见证残骸化泥,不厌恶。
他只是行走,见证,融入。
不知何时,他已穿过那片四季交错、盛衰并存的奇异区域,来到了一片相对“正常”的山麓。这里草木青翠,水流潺潺,季节稳定在春夏之交,仿佛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时空紊乱,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那枚蕴含着“循环”真意的道之碎片,正静静悬浮于他的心田,与之前那枚关乎“流动”与“生长”的碎片交相辉映,让他对自然之道的理解,更为圆融。
他停下脚步,回望来路。目光仿佛穿透了山林云雾,看到了那依旧在各自时空轨道上急速轮转的万物景象。
盛衰有常,天道轮回。
他微微一笑,转身,面向那已然在望、云雾缭绕却轮廓清晰的缥缈峰主峰。
理解了盛衰,方能不畏盛衰;明悟了轮回,方能超脱轮回。
这,或许才是通往缥缈峰巅,真正需要具备的心境。
他整理了一下背后的“焦尾清韵”,迈步踏上了登山的路径。
山风拂来,带着草木的清新与一丝山雨的湿润。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仅仅是风的流动,更感受到了这风中蕴含的、属于这片山脉的、宏大而平稳的盛衰呼吸。
万物有盛衰,而道心常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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