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勒,来得比第一勒更急。
第一勒,是从外往里按。
第二勒,是从里往外扯。
祠堂前院。
青鸾峰弟子们刚刚在第二圈稳住阵脚,还未来得及喘匀那口带着血腥味的气,脚下的地面,便轻轻一震。
不是从祠堂地基里传来的闷响。
而是——从他们脚下,从他们的骨头里,从他们的命里。
“来了。”
领头的师兄低声道。
他的声音,比第一勒时,更沉了一分。
“第二勒。”
“这一次——”
他抬眼,看向祠堂门口那道瘦削的身影,“不再只是试阵,试人。”
“是要——试命。”
话音落下,他只觉得心口猛地一紧。
不是命线从外勒进来。
而是,他命里原本就有的那些线,被人从里头,狠狠一拽。
“咳——”
一口血,终于没忍住,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咽回去。
他只是侧过头,避开了师弟们的视线,随手一抹。
“师兄!”
那名年纪最小的弟子脸色煞白,“你——”
“我没事。”
师兄打断他,声音低哑,却异常平静。
“第二勒,是要先勒我们这些‘站在命线边上的人’。”
“第一勒,是命线试探我们的骨头硬不硬。”
“第二勒,是命线看我们,值不值得它记一笔。”
“你们记住——”
他抬手,重重一拍阵旗。
“命线要勒的,不只是安和镇。”
“还有我们。”
“还有里面那个小子。”
“还有——命铺。”
阵光猛地一缩。
这一次,不再是被人从四面八方攥住,而是——像被人从阵心,往外猛拽。
“撑住!”
“别让阵被它拽散!”
“阵一散,命线就会顺着缺口,直接扑进祠堂!”
“到时候——”
“就不止是安和镇的命,要被它翻账了。”
……
祠堂内。
师父抬头,看着墙上的命图。
命图中央的结,在第一勒结束后,并未完全松开,只是微微一顿,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记仇。
此刻,那结突然一震。
不是抖动。
是——翻。
像有人,从结的那一头,抓住了线头,用力一扯。
命图上的线,瞬间乱成一片。
不再是整齐的纹路,不再是清晰的脉络。
而是——
一根根,从命图上被“翻”了起来。
“第二勒。”
师父低声道。
“这一次,命线要翻的,是——旧账。”
“翻我们这些年,替人改命、续命、换命,留下来的那些尾巴。”
“翻安和镇这些年,欠的、躲的、赖的那些命。”
“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命图边缘,那一条若有若无的线。
那条线,从命图边缘,一直延伸到祠堂门口。
“翻他。”
祠堂门口。
林默站在门槛上。
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
手按在木牌上。
木牌,几乎全部没入地面,只剩“命铺”二字,还露在外面。
第二勒,来的时候,他没有像第一勒那样,先感觉到从脚往上爬的冷。
他先感觉到的,是——
识海里,那只猫,炸毛了。
“啧。”
猫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点认真。
“有点狠。”
“第二勒,直接冲着你命里那一笔来的。”
“不是试探。”
“是——翻旧账。”
林默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回一句,心口便猛地一痛。
那痛,不是第一勒那种钝钝的勒。
而是——
像有人,拿着一把钩子,从他心口,往外勾。
勾的不是肉。
是——他命里写出去的那一笔。
是他当年,在命铺里,替人改命时,亲手写改命时,亲手写下去的那一笔。
是他欠命线的,第一笔。
“呃——”
他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脚下那只踩在门槛外的脚,微微一软。
但他没有跪。
他只是,把按在木牌上的手,又按紧了一分。
木牌下的泥土,被他按得裂开了一圈细纹。
“命线。”
他在心里道。
“你终于,肯翻这笔账了?”
“你终于,肯把当年那一笔,从命铺里翻出来了?”
“你要翻——”
“就翻。”
“你要算——”
“就现在算。”
识海里,猫眯起了眼。
“它不是只翻你那一笔。”
“它是要翻——”
“命铺开铺以来,所有的账。”
“你只是——”
“最显眼的那一笔。”
“谁让你,写得最重。”
“谁让你,命里还长了一颗霉运之芽。”
“谁让你,命里还住了一只我。”
“你说——”
它舔了舔爪子,“你是不是天生就欠勒?”
林默没有笑。
他现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是在心里,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
“欠勒,就勒。”
“欠账,就还。”
“但——”
“别再去勒他们。”
“安和镇的人,欠的命,我帮他们记着。”
“我欠的命,我自己还。”
“你要翻旧账——”
“就先从我的这一笔开始。”
嗡——
第五声震响。
比之前任何一声,都更沉闷。
却也更——深入骨髓。
祠堂外,青鸾峰弟子布下的第二圈阵光,像被人从里头,用手一拧。
“不好!”
有人脸色大变,“阵心在被命线从里面拽!”
“它不是在撞阵。”
“它是在——扯阵!”
“我们的阵,被它当成了命线的一部分!”
“再这么下去——”
“我们会被它一起,拽进命图里!”
“退——”
“快退到第三圈——”
话未说完,他只觉得脚下一空。
不是地面塌了。
而是——他命里的那一根线,被人从阵里,猛地扯了一下。
“啊——!”
一声惨叫,终于没忍住,从他喉咙里冲了出来。
他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一头栽倒在阵旗上。
“师弟!”
旁边的人赶紧一把拉住他。
“你命里的线,被命线勾住了!”
“你要是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它拽进命图里!”
“你——”
“我知道!”
那名弟子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可我退不了!”
“我一退,阵就会缺一角!”
“阵一缺角,命线就会从那里,直接扑进祠堂!”
“到时候——”
他看向祠堂门口,“到时候,那个小子,就得一个人,扛第二勒的全部力道!”
“他扛得住第一勒,扛不住第二勒!”
“我们要是现在退——”
“我们就是安和镇的罪人!”
“就是命铺的罪人!”
“就是——他的罪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嘶哑。
“所以——”
他猛地一咬牙,“不退。”
“第二勒,我们撑不住也要撑。”
“撑到——命线的注意力,再一次,被他拉走。”
“撑到——他,再喊出那一句。”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
安和镇。
第二勒,来得比第一勒更冷。
冷,不再只是从骨头缝里往外渗。
而是——从命里,往外冒。
有人刚从第一勒的余悸中缓过来,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活过了第一勒,心口便猛地一抽。
不是疼。
是——空。
像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命里,被人抽走了一块。
“娘……”
有孩子下意识地抓住了女人的衣角,“我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很重要的东西。”
女人愣了一下。
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命里的那一点“侥幸”,那一点“也许会好起来”的盼头,那一点“命该如此”的认命,正在被人,一点点抽走。
不是命线要她的命。
而是——命线要她“认命”。
“别说话。”
女人咬着牙,抱紧了孩子。
“命线在翻旧账。”
“翻我们这些年,欠的、躲的、赖的那些命。”
“翻我们这些年,说过的每一句‘命该如此’。”
“它要把这些东西,从我们命里抽出去。”
“抽干净。”
“抽得我们,再也不敢说‘命该如此’。”
“抽得我们,只能在心里,喊那句——”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轻轻念道: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孩子似懂非懂,却也跟着,在心里,念了一遍。
念完之后,他心口的那股“空”,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娘,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眼眶一热。
“那就好。”
“那就好。”
“你记住。”
“命线可以翻我们的旧账。”
“可以勒我们的命。”
“但——”
“它翻不走我们心里的那句话。”
“它勒不住,我们心里的那口气。”
……
祠堂门口。
第二勒,真正开始勒林默的时候,他才知道,第一勒,真的只是开胃小菜。
第一勒,是命线从外往里按。
第二勒,是命线从里往外扯。
扯的是——
他命里写出去的那一笔。
他命里欠的那些命。
他命里长出来的霉运之芽。
他命里,那只猫。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的身体,猛地一弓。
像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
他的手,死死按在木牌上。
指节,白得几乎要裂开。
“命线。”
他在心里道。
“你这是——要把我那一笔,从命里,生生扯出来?”
“你这是——要把我欠的命,一笔一笔,算清楚?”
“你这是——要把我命里的霉运之芽,连芽带根,一起拽走?”
“你这是——要把我命里的猫,也一起,勒死?”
识海里,那只猫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那笑声里,有疼,也有一点兴奋。
“你还知道我呢?”
“你命里的这只猫,可是跟你一起,被勒得够呛。”
“你那一笔,是你写的。”
“你欠的命,是你认的。”
“你长的霉运之芽,是你自己养的。”
“至于我——”
它舔了舔被勒得有些炸开的毛,“算是你命里,多出来的一笔。”
“命线翻旧账,翻到你头上,自然也要顺便翻我一笔。”
“谁让我,占了你命里的一块地。”
“谁让我,吃了你那么多霉运。”
“谁让我——”
它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谁让我,听你喊了那么多遍‘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你要是现在怂了。”
“我多没面子。”
林默想笑。
但他笑不出来。
第二勒的力道,已经不是勒喉咙那么简单。
它像一把钩子,从他命里最深处,勾住了那一笔,然后——往外拽。
每拽一寸,他就觉得,自己的命,被扯掉了一块。
每拽一寸,他就觉得,自己的记忆,被翻出来一次。
翻他在命铺里,第一次提笔替人改命。
翻他在灯下,写下那一笔时,心里闪过的那一丝犹豫。
翻他这些年,为了不欠命,而拼命去还的那些债。
翻他每一次,在心里,说“命该如此”时,那一瞬间的软弱。
“命线。”
他在心里道。
“你翻吧。”
“你翻我写过的那一笔。”
“你翻我欠的那些命。”
“你翻我每一次,说‘命该如此’的软弱。”
“你翻我命里的霉运之芽。”
“你翻我命里的猫。”
“你翻——”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翻不掉的那一句。”
“我命——”
“我自己——”
“看着办。”
识海里,那只猫猛地一震。
“好。”
它低声道。
“你要是在第二勒的时候,还敢喊这句话。”
“那我,也不再只是躲在你命里吃霉运。”
“我也——”
它舔了舔爪子,“出一笔。”
话音落下,林默只觉得,命里那股被往外拽的力道,突然一滞。
不是命线松了。
而是——有另一股,极细极细,却极顽固的力道,从他命里,从那只猫身上,顺着命线,反咬了回去。
那力道,没有符。
没有阵。
没有灵光。
却带着一股——“我也不打算认命”的狠。
“你——”
林默愣了一下。
猫哼了一声。
“别误会。”
“我不是帮你。”
“我是帮我自己。”
“你要是被命线勒死了。”
“我以后,还去哪吃霉运?”
“你要是被命线翻得连你是谁都忘了。”
“我以后,还找谁吵架?”
“你要是真的,哪天真的敢说出那句完整的——”
它一字一顿。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谁也别替我做主。’”
“那我,也算没白在你命里住这么久。”
“所以——”
它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认真。
“第二勒,你撑不住,也要撑。”
“你要是现在跪下去。”
“我就当我瞎了眼,认了个怂货当宿主。”
“你要是现在说‘命该如此’。”
“我就当场,从你命里搬走。”
“你要是现在,把命交出去。”
“我就——”
它顿了顿,“我就把你欠的命,再吃一遍。”
“吃到,连命线都找不到你欠命的证据。”
“吃到,你以后,再也不用被它翻旧账。”
“吃到——”
“你再也没有理由,说‘命该如此’。”
林默没有说话。
他已经说不出话。
第二勒的力道,已经从他的喉咙,一路勒到了他的骨头里。
他的膝盖,又开始微微发抖。
他的背,却依旧没有弯。
“命线。”
他在心里,一字一顿。
“你翻我的旧账。”
“你勒我的命。”
“你勾我的那一笔。”
“你连我命里的猫,都不肯放过。”
“那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翻一笔。”
“我翻——”
“我当年,写下那一笔时,心里闪过的那一丝犹豫。”
“我翻——”
“我每一次,想说‘命该如此’时,压下去的那一口气。”
“我翻——”
“我命里,那只我命里,那只猫,不肯认命的那一点狠。”
“我翻——”
“安和镇那些人,在心里喊出的那一句:‘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你要翻,我就跟你一起翻。”
“你要算,我就跟你一起算。”
“你要勒,我就跟你一起勒。”
“你要回潮——”
他猛地一咬牙。
“我就跟你,一起回。”
嗡——
第六声震响。
这一次,震得整个祠堂,都轻轻一晃。
命图中央的结,不再只是翻。
而是——开始转。
像一个,被人从两头同时拽着的线团,终于被拽散了一圈,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自行旋转。
祠堂外。
青鸾峰弟子们布下的第二圈阵光,终于撑不住,“啪”的一声,碎了一大片。
“退!”
“快退到第三圈!”
“第二勒的主力,已经完全压在祠堂门口那个小子身上了!”
“我们再不退,就要被它一起扯进命图里!”
“退——!”
这一次,没有人再犹豫。
他们踉跄着后退,退向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退得狼狈,退得难看,退得每一步,都带着血。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倒下。
他们退到第三圈,重新站稳,回头,看向祠堂门口。
看向那个,被第二勒的主力,完全压在身上的年轻人。
“他撑住了。”
有人低声道。
“第一勒,他撑住了。”
“第二勒——”
“他还在撑。”
“我们——”
“我们也不能倒。”
“就算,只能替他挡一点余波。”
“就算,只能在命线翻账的时候,帮他分担一丝力道。”
“我们也要——撑。”
……
安和镇。
第二勒的力道,已经不再只是冷,不再只是空。
它开始,带着一点——疼。
不是第一勒那种从外往里按的钝疼。
而是——从命里,往外翻的疼。
有人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有人咬着牙,死死不让自己叫出声。
有人抬头,看向祠堂的方向。
“他还在撑。”
有人在心里道。
“他在祠堂门口,被命线勒得站都快站不住了。”
“他还在撑。”
“我们——”
“我们凭什么,就这么蹲在地上,哭?”
“我们凭什么,就这么说‘命该如此’?”
“我们凭什么——”
“我们也可以撑。”
“我们不会画符。”
“不会布阵。”
“不会掐诀。”
“但我们会——站着。”
“会——不跪。”
“会——在心里,跟他一起喊。”
“喊那句——”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心里,把那句“我命,我自己,看着办”喊得比刚才更响了一点。
但很快,安和镇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不是用嘴。
是用心。
“我命——”
“——我自己——”
“——看着办。”
这一次,他们喊得比第一勒时,更坚定。
不再只是模仿。
不再只是跟着。
而是——他们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这股声音,没有符,没有阵,没有灵光。
却比任何符,任何阵,任何灵光,都更真实。
它顺着命线,一路反冲回去。
冲过安和镇。
冲过青鸾峰弟子布下的第三圈阵。
冲过祠堂门口。
冲进林默的命里。
冲进命图。
冲进命线。
冲进命线中央的那个结。
……
祠堂门口。
林默只觉得,命里那股被往外拽的力道,猛地一滞。
不是变轻。
而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从里面,同时顶住了。
顶得命线,旋转的结,微微一顿。
“这是——”
他在心里,轻轻一颤。
识海里,那只猫眯起了眼。
“不错。”
“他们,不再只是跟着你喊。”
“他们,开始——自己喊。”
“他们喊的,不再只是‘你教给他们的那句话’。”
“而是——他们自己的命。”
“命线,现在,很头疼。”
“它不知道,该先勒谁。”
“勒你,你不让。”
“勒他们,他们也不让。”
“勒阵,阵已经碎了两圈。”
“勒命图,命图是它自己的壳。”
“你说——”
它舔了舔叶子,“它现在,是不是很想,把你这一笔,直接勒断?”
林默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
看向命图的方向。
看向命线中央,那个正在缓慢旋转的结。
“命线。”
他在心里道。
“你翻我的旧账。”
“你勒我的命。”
“你勾我的那一笔。”
“你连我命里的猫,都不肯放过。”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认命?”
“你以为,这样,安和镇的人,就会认命?”
“你以为——”
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错了。”
“命,可以被你勒。”
“账,可以被你翻。”
“线,可以被你扯。”
“但——”
“认不认,是我们自己的事。”
“你要勒——”
“我就跟你一起勒。”
“你要翻——”
“我就跟你一起翻。”
“你要回潮——”
“我就跟你,一起回。”
“你要——”
他猛地一咬牙。
“你要第三勒。”
“那就——”
“一起来。”
命图中央的结。
猛地一震。
旋转,骤然加快。
第二勒,还未完全结束。
第三勒,已在酝酿。
……
第二勒,比第一勒更狠。
第三勒,比第二勒,更绝。
第一勒,是从外往里按。
第二勒,是从里往外扯。
第三勒——
是从上往下,一刀斩断。
祠堂内。
师父看着墙上的命图,缓缓闭上了眼。
“命线回潮第三波。”
“第三勒。”
“这一次——”
“不再是试。”
“不再是翻。”
“而是——断。”
“断那些,不肯认它的命。”
“断那些,不肯被它翻账的线。”
“断那些,敢对它说‘我命,我自己,看着办’的人。”
“也断——”
他顿了顿,“断它自己。”
“命线,也是命。”
“它回潮三次,勒人三次,翻账三次。”
“每一次,都是在拿自己的命,赌。”
“赌所有命,都认它。”
“赌所有线,都听它。”
“赌——”
“没有人,敢说那句‘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可现在——”
他睁开眼,看向命图。
“它赌输了。”
“它赌输了,就要——付出代价。”
“这代价,是它的命。”
“也是——我们的。”
“更是——他的。”
……
祠堂门口。
第二勒的力道,终于缓缓退去。
退得很慢。
却足够让林默,喘上一口气。
他的膝盖,没有再跪下去。
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的手,还按在木牌上。
木牌,已经完全没入地面。
只剩下“命铺”二字,被他的血,染成了暗红色。
“第二勒。”
识海里,那只猫道。
“过了。”
“勉强算你过了。”
“你没跪。”
“你没说‘命该如此’。”
“你没把命交出去。”
“你甚至——”
它笑了一下,“你还敢,主动去招惹第三勒。”
“你说——”
“你是不是,欠勒欠上瘾了?”
林默终于,在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也许吧。”
“欠的多了。”
“也就不怕了。”
“怕也没用。”
“不如——”
“跟它,好好算一笔总账。”
猫“啧”了一声。
“好。”
“那就——算总账。”
“第三勒。”
“它要断,你就让它断。”
“它要砍,你就让它砍。”
“它要——”
它顿了顿,“它要把你这一笔,从命线里彻底抹掉。”
“你就让它试试。”
“你命里的这只猫,还没同意呢。”
……
第三勒,来得比前两勒,都要快。
快到,青鸾峰弟子们,还未来得及在第三圈阵里完全稳住。
快到,安和镇的人,还未来得及从第二勒的余痛中缓过来。
快到——
命图上的线,还未来得及从第二勒的翻扯中平复。
它就来了。
不是从外,不是从里。
而是——从上。
像一柄看不见的刀,从命线的最顶端,缓缓落下。
要一刀,把所有不肯认它的命,统统斩断。
祠堂外。
青鸾峰弟子们只觉得,头顶一沉。
不是天塌了。
而是——命线,压下来了。
“第三勒!”
有人失声喊道。
“它要——断我们的命!”
“快,布阵——”
话未说完,他只觉得头顶一凉。
不是风。
是——他命里的那根线,被人,从上方,轻轻一割。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终于没忍住,从他喉咙里冲了出来。
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没有死。
但他命里的那根线,被第三勒,割了一道口子。
从那以后,他的命,不再完整。
“师弟!”
有人冲过去,一把扶起他。
“你——”
“我没事。”
那名弟子虚弱地笑了一下,“命还在。”
“只是——”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命里,少了一块。”
“少了一块,本来就该属于命线的东西。”
“第三勒,不是要我们的命。”
“是要我们——认它。”
“认它的命。”
“认它的线。”
“认它——”
他苦笑了一下,“认它,是我们的主子。”
“我不认。”
“所以,它割了我一块命。”
“但——”
他看向祠堂门口,“只要,他还在撑。”
“只要,他还在喊那句‘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我少的这一块命——”
“值。”
……
安和镇。
第三勒,来得比前两勒,更直接。
它没有再从骨头缝里渗冷。
没有再从命里翻空。
它只是——
从每个人的头顶,轻轻落下一刀。
有人当场,就跪了下去。
不是被勒得跪。
而是——被“命该如此”这四个字,压得跪。
有人抱着自己的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不断念叨着:
“命该如此……命该如此……命该如此……”
有人抬头,看向祠堂的方向。
他们看见,祠堂门口那道身影,还站着。
一脚在门里。
一脚在门外。
手按在那块已经完全没入地面的木牌上。
“他还站着。”
有人在心里道。
“他还站着。”
“我们——”
“我们凭什么跪?”
“我们凭什么,说‘命该如此’?”
“我们凭什么——”
“我们也可以站着。”
“我们也可以,不跪。”
“我们也可以,不认。”
“我们也可以——”
“在心里,喊那句。”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有人,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有人,从跪着,变成了半跪。
有人,从蜷缩,变成了抬头。
安和镇的人,没有再像第一勒、第二勒那样,整齐地在心里喊同一句话。
他们只是——
用自己的方式,在心里,说了一句属于自己的话。
有人说:“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有人说:“我不认命。”
有人说:“命线,你勒得动我的命,勒不动我的心。”
有人说:“我命不好,但我自己认,不用你替我认。”
这些话,零零碎碎。
这些声音,高低不一。
却有一个共同点——
不再有“命该如此”。
命线,从安和镇的每一个角落里,往上收。
它勒到的,不再是一群认命的人。
它勒到的,是一群——开始不认命的命。
它很烦躁。
它很愤怒。
它很想——一刀,把这些命,统统斩断。
……
祠堂门口。
第三勒,终于,落在了林默的头上。
那一刀,没有光。
没有声。
没有形。
却比任何刀,都更锋利。
它从他的头顶落下。
要一刀,把他命里的那一笔,连同他欠的命,连同他的霉运之芽,连同他命里的猫,统统斩断。
“——呃!”
这一次,林默发出的,不再只是闷哼。
而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叫。
他的身体,像被人从中间,狠狠劈了一刀。
他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这一次,不是单膝。
是双膝。
他的手,还按在木牌上。
但那只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看吧。”
识海里,那只猫冷冷道。
“你还是跪了。”
“双膝。”
“命线最喜欢的姿势。”
“你一跪,它就知道——”
“你心里,还是有缝。”
“你心里有缝,它就会顺着这条缝,把你这一笔,彻底勒断。”
“到时候——”
“你欠的命,一笔勾销。”
“你写的那一笔,从命线里抹掉。”
“你命里的霉运之芽,连根拔起。”
“你命里的我——”
它顿了顿,“也会,被顺带抹掉。”
“你就干净了。”
“干干净净。”
“干净到,再也记不起‘命铺’。”
“干净到,再也记不起安和镇。”
“干净到,再也记不起,你说过的那句——”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林默的喉咙里,溢出一口血。
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地上。
滴在那块已经看不见的木牌上。
滴在“命铺”两个字上。
滴在那个小小的“欠”字上。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命图上的线,在他眼里,变成了一片乱麻。
乱麻的中心,是那个结。
那个结,此刻,已经不再只是旋转。
它像一只眼睛。
一只,冷漠到极致的眼睛。
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他双膝跪地。
看着他双手按在木牌上。
看着他命里的那一笔,被第三勒,一点一点,往外扯。
“命线。”
他在心里,艰难地,一字一顿。
“你终于,要把我这一笔,彻底勒断了?”
“你终于,要把我欠的命,一笔勾销了?”
“你终于,要把我命里的霉运之芽,连根拔起了?”
“你终于——”
“要把我命里的猫,也一起,抹掉了?”
识海里,那只猫没有说话。
它只是,轻轻抖了一下。
它的影子,在识海里,变得有些透明。
“你要是现在,说一句‘命该如此’。”
猫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我就当,我从来没来过你命里。”
“你要是现在,把按在木牌上的手松开。”
“我就当,我从来没吃过你的霉运。”
“你要是现在,在心里,承认——”
“‘命线最大,命该如此。’”
“我就——”
它顿了顿,“我就,把你欠的命,最后吃一遍。”
“吃到,命线再也找不到你欠命的证据。”
“吃到,你干干净净。”
“吃到——”
“你再也不用,被它勒。”
林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抖到,几乎要松开木牌。
他的膝盖,已经跪进了土里。
他的背,微微弯了下去。
他看起来,随时都会,彻底趴在地上。
命线中央的结,旋转得越来越快。
它在等待。
等待他说那四个字。
“命该如此。”
只要他说出口。
它就可以,一刀,把他这一笔,彻底勒断。
把他,从命线里抹掉。
把安和镇,从命线里抹掉。
把命铺,从命线里抹掉。
把——
所有不肯认它的命,统统抹掉。
祠堂内。
师父缓缓闭上了眼。
“命线。”
他在心里道。
“你勒了他三勒。”
“你翻了他的旧账。”
“你勾了他的那一笔。”
“你连他命里的猫,都不肯放过。”
“你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命。”
“你要的,是他的——认。”
“你要他,说‘命该如此’。”
“你要安和镇的人,说‘命该如此’。”
“你要所有命,都认你。”
“可你忘了——”
“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命,是他们自己的。”
“你可以勒。”
“你可以翻。”
“你可以断。”
“但——”
“认不认,是他们的事。”
祠堂外。
青鸾峰弟子们,已经退无可退。
第三圈阵,已经摇摇欲坠。
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嘴角带血。
有人,已经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们抬头,看向祠堂门口。
看向那个,双膝跪地,背微微弯曲的年轻人。
“他跪了。”
有人低声道。
“他终于——跪了。”
“命线第三勒,他扛不住了。”
“我们——”
“我们也扛不住了。”
“安和镇——”
“安和镇,是不是,就要完了?”
“命线回潮第三波——”
“是不是,就要,把这里的命,统统翻过去?”
“我们——”
“我们是不是,只能说一句‘命该如此’?”
“不。”
那名最小的弟子,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还带着稚气。
却异常坚定。
“他跪了。”
“是因为,他命里的那一笔,被第三勒勾住了。”
“他背弯了。”
“是因为,他替安和镇的人,扛了三勒。”
“他的手,还按在木牌上。”
“他的头,还抬着。”
“他还没说。”
“他还没说那句——‘命该如此’。”
“只要他没说。”
“只要他还在撑。”
“我们——”
“我们就不能说。”
“我们就不能,认。”
“我们就不能——”
“给他丢脸。”
安和镇。
有人已经彻底崩溃,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
“命该如此……命该如此……命该如此……”
有人,听到了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震。
他们抬头,看向祠堂的方向。
他们看不见林默。
但他们知道——
那个人,还在撑。
“他没说。”
有人在心里道。
“他都被勒成那样了。”
“他都双膝跪地了。”
“他都快撑不住了。”
“他都没说。”
“我们——”
“我们凭什么,先说?”
“我们凭什么,先认?”
“我们凭什么——”
“我们也可以,撑一下。”
“哪怕,只是在心里,撑一下。”
“哪怕,只是在心里,说一句——”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
祠堂门口。
林默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他能感觉到,命里的那一笔,正在被第三勒,一寸一寸,往外扯。
他能感觉到,自己欠的那些命,正在被命线,一笔一笔,翻出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命里的霉运之芽,正在被连根拔起。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那只猫,影子越来越淡。
“说吧。”
识海里,猫的声音,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说一句‘命该如此’。”
“你就解脱了。”
“你就不用再欠命。”
“你就不用再被勒。”
“你就不用再——”
“再喊那句‘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你就可以,像所有人一样。”
“干干净净地,认命。”
“你不是,一直都很羡慕他们吗?”
“羡慕他们,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命该如此’。”
“羡慕他们,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认。”
“现在——”
“命线,给了你一个机会。”
“你只要——”
“说出口。”
命线中央的结,旋转得更快了。
它在等。
等那四个字。
“命该如此。”
只要他说出口。
一切,就结束了。
安和镇,会被命线翻过去。
命铺,会被命线抹掉。
林默,会被命线抹掉。
猫,也会被命线抹掉。
所有的账,都清了。
所有的线,都顺了。
所有的命,都认了。
命线,会重新,安静地躺在那里。
像它一直以来那样。
高高在上。
冷漠。
无情。
祠堂内。
师父缓缓睁开眼。
他看向命图。
看向命线中央,那个几乎要炸开的结。
“你在等。”
他低声道。
“你在等他说那四个字。”
“你以为,只要他说出口。”
“你就赢了。”
“你以为,只要他说出口。”
“所有人,都会跟着说。”
“你以为——”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错了。”
“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命,是他们自己的。”
“你可以勒。”
“你可以翻。”
“你可以断。”
“但——”
“认不认,是他们的事。”
祠堂外。
青鸾峰弟子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喊。
他们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祠堂门口。
看向那个,双膝跪地,背微微弯曲,手还按在木牌上的年轻人。
他们在等。
等他说。
等他说,他撑不住了。
等他说,命该如此。
只要他说出口。
他们,也可以跟着,说。
说“命该如此”。
说“我们尽力了”。
说“我们,认了”。
安和镇。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一声。
等那个在祠堂门口,替他们挡了三勒的人,说出那四个字。
只要他说出口。
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认。
他们就可以,不再挣扎。
不再在心里喊那句“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他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
说一句“命该如此”。
然后,继续过他们的日子。
命线,也会满意。
命线,会收回去。
命线,会重新,安静地躺在那里。
高高在上。
冷漠。
无情。
……
祠堂门口。
林默的喉咙里,溢出最后一口血。
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染红了他按在木牌上的那只手。
染红了“命铺”两个字。
染红了那个小小的“欠”字。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见命图。
他只能感觉到,命线中央的那个结,在他头顶,疯狂旋转。
像一只,张开的嘴。
等着他,把那四个字,说出口。
“命该如此。”
只要他说出口。
一切,就结束了。
他就可以,解脱。
他就可以,不再欠命。
他就可以,不再被勒。
他就可以,不再记得。
不再记得命铺。
不再记得安和镇。
不再记得青鸾峰。
不再记得——
那只猫。
识海里,猫的影子,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
“说吧。”
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说一句。”
“我就当,我从来没来过。”
“你就当,你从来没写过那一笔。”
“安和镇的人,就当,他们从来没喊过那句‘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命线,就当——”
“它从来没输过。”
“大家,都很好。”
“大家,都——”
“认命。”
林默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命线中央的结,旋转得更快了。
祠堂内。
师父闭上了眼。
青鸾峰弟子们,屏住了呼吸。
安和镇的人,握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在等。
等他说。
等他说——
“命该如此。”
林默的嘴唇,动了动。
他的声音,很小。
小到,几乎听不见。
小到,只有识海里的那只猫,能听见。
他说的是——
“我命——”
命线中央的结,猛地一顿。
“——我自己——”
结,开始剧烈抖动。
“——看着办。”
轰——
这一声,没有从他喉咙里冲出来。
却在命线里,炸响。
炸得命线中央的结,瞬间崩裂。
炸得命图上的线,寸寸断裂。
炸得祠堂的窗户,全部震碎。
炸得青鸾峰弟子们,齐齐喷出一口血。
炸得安和镇的人,心口猛地一震。
炸得——
命线,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
命线回潮第三波。
第三勒。
断的不是林默的命。
断的不是安和镇的命。
断的——
是命线自己。
……
命线中央的结,彻底崩散。
命图上的线,寸寸断裂。
祠堂外,青鸾峰弟子们布下的最后一圈阵,也在这一声炸响中,彻底碎成了光点。
安和镇的人,只觉得心口一松。
那股从命里往外翻的疼,终于,消失了。
他们一个个,瘫坐在地上。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抬头,看向祠堂的方向。
祠堂门口。
林默,还跪在地上。
双膝跪地。
手,还按在木牌上。
背,却一点一点,重新挺了起来。
他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他的嘴角,挂着血。
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识海里,那只猫的影子,重新凝实了一点。
“你——”
猫的声音,带着一点惊讶。
“你真的,在第三勒的时候,还敢喊?”
“你不怕,命线连你这一缕残魂,都一起抹掉?”
林默在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怕。”
“但——”
“怕也没用。”
“命线,要的是我认。”
“我偏不。”
“它要的是他们认。”
“他们也偏不。”
“它要的是——”
“所有人,都认它。”
“可命,是我们自己的。”
“认不认,是我们自己的事。”
“它可以勒。”
“它可以翻。”
“它可以断。”
“但——”
“它不能替我们认。”
猫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
然后,它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
“你赢了。”
“命线,输了。”
“它回潮三次。”
“勒了三勒。”
“翻了三账。”
“最后,把自己,勒断了。”
“从今以后——”
“安和镇的命,不再归它管。”
“命铺的账,不再归它翻。”
“你欠的命——”
它顿了顿,“也不再归它算。”
“你写的那一笔,从命线里,彻底抹掉了。”
“你命里的霉运之芽,也被它第三勒,连根拔起。”
“你命里的我——”
它舔了舔爪子,“还在。”
“不过,以后,我也不再只是躲在你命里吃霉运。”
“我也——”
“算是,跟你一起,从命线里,逃出来的。”
林默缓缓抬起头。
看向已经碎裂的命图。
看向,从命图上,一点一点,飘散开来的线。
那些线,不再属于命线。
它们,回到了每一个人的命里。
回到了青鸾峰弟子的命里。
回到了安和镇人的命里。
回到了——他自己的命里。
“命线。”
他在心里道。
“你勒了我三勒。”
“你翻了我的旧账。”
“你勾了我的那一笔。”
“你连我命里的猫,都不肯放过。”
“你想要的,是我认。”
“可我——”
“不认。”
“安和镇的人——”
“也不认。”
“从今以后——”
“我们的命,我们自己看着办。”
“谁也别替我们做主。”
命图上,最后一缕线,轻轻一颤。
然后,彻底消散。
命线回潮第三波。
终。
……
安和镇,雨过天晴。
祠堂前院,阵光散尽,只剩下一地破碎的阵旗和血迹。
青鸾峰弟子们,或坐或躺,大口喘着气。
没有人再说话。
他们只是,抬头,看向祠堂门口。
看向那个,双膝跪地,却背挺得笔直的年轻人。
看向他,按在木牌上的那只手。
看向那块,已经完全没入地面,只剩“命铺”二字的木牌。
安和镇的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他们没有再跪。
他们只是,对着祠堂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躬,不是给命。
不是给命线。
不是给命铺。
是给——
那个,在祠堂门口,替他们扛了三勒的人。
是给——
那句,他们终于敢在心里喊出来的话。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祠堂内。
师父缓缓走到命图前。
命图,已经碎裂成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痕。
那是命线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命线回潮第三波。”
师父低声道。
“终了。”
“从今以后——”
“命,不再由一线独断。”
“账,不再由一命独翻。”
“线,不再由一铺独写。”
“安和镇的命——”
“青鸾峰的命——”
“天下人的命——”
“都,回到了他们自己手里。”
他转身,看向祠堂门口。
“林默。”
“你欠的命,命线已经算不清了。”
“你写的那一笔,命线已经抹不掉了。”
“你命里的霉运之芽,命线已经拔走了。”
“你命里的猫——”
他笑了一下,“还在。”
“从今以后——”
“你不再是命铺的欠债人。”
“你不再是命线的账本。”
“你只是——”
“你自己。”
“你命——”
“你自己看着办。”
祠堂门口。
林默缓缓抬起手。
从地上,拔出了那一块木牌。
木牌,已经被他的血,染成了暗红色。
“命铺”两个字,却依旧清晰。
只是,那个小小的“欠”字,已经不见了。
被命线第三勒,连同它的账,一起抹去了。
林默看着那块木牌,轻轻笑了一下。
“命铺。”
他在心里道。
“以前,是你替别人写命。”
“以后——”
“你就,替我自己,记一笔。”
“记一笔——”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他抬手,将木牌,重新插回了祠堂门口的土里。
这一次,他没有按下去。
只是,轻轻一放。
木牌,稳稳地,立在那里。
“命铺。”
“继续开。”
“只是——”
“以后,不再替人写命。”
“只替人,写一句。”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识海里,那只猫伸了个懒腰。
“行。”
“你开你的铺。”
“我住我的命。”
“你要是哪天,又想说‘命该如此’。”
“我就——”
它舔了舔爪子,“再抓你几爪子。”
林默在心里,轻轻应了一声。
“好。”
“那你,可别跑。”
“我命里,还缺一只猫。”
“缺一只——”
“不肯认命的猫。”
猫哼了一声。
“你命里,缺的东西多了。”
“慢慢补吧。”
“反正——”
“从今以后,你的命,你自己看着办。”
“我,只负责——”
“在你怂的时候,提醒你一下。”
“提醒你——”
“你曾经,在命线第三勒的时候,双膝跪地,背却挺得笔直。”
“提醒你——”
“你曾经,在命线要你认的时候,喊出了那句——”
“‘我命,我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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