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死寂。
只有废墟残火噼啪，寒风吹过冰晶的呜咽，以及……那上百双幽蓝“眼睛”锁定的、近乎实质的杀意。
陈默视线模糊，看着秦雨墨挡在身前的背影。他想推开她，手臂却重若千钧。精神力彻底枯竭，连从空间取出一瓶水都做不到。耳边阿哲粗重的喘息，邵明压抑的痛苦呻吟，都变得遥远。
完了。
这个念头清晰而冰冷。重生、囤货、复仇、挣扎……一切努力，在这压倒性的绝境面前，像个可笑的笑话。
“统一纪元”的攻击机已进入攻击阵位，机腹炮口旋转的嗡鸣如同死神磨刀。地面的“冰霜使者”拖着残躯，开始迈出第一步，冰爪碾碎冻土，咔嚓声如同丧钟。
秦雨墨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关节发白。阿哲握着手雷的掌心全是汗。邵明胸口的冰蓝光芒剧烈闪烁，却微弱得可怜。
就在秦雨墨准备扣下扳机，阿哲要拉响手雷的最后一瞬——
“呜————！！！”
一声截然不同的、凄厉悠长、仿佛穿透了万年冰层的狼嚎，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一座冰丘顶端炸响！
这嚎叫声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愤怒、警告，还有一种……奇异的召唤感。
所有“冰霜使者”的动作，齐刷刷地停顿了一瞬。它们眼中的蓝光剧烈闪烁，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混乱的指令或感到了本能的威胁。连空中攻击机的驾驶员似乎都因为这突兀的声响而出现了刹那的迟疑。
陈默猛地扭头，用尽最后力气望向声音来源。
冰丘顶端，风雪弥漫中，两道巍峨的剑影傲然而立！
是铁爪和疤眼！
但它们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体型比上次分别时几乎膨胀了一倍，肩高近乎成年马驹，雄壮得令人心悸。厚重的皮毛不再是杂乱肮脏，而是凝结着一层均匀的、仿佛金属般的暗色冰甲，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冷硬的光泽。最骇人的是它们的眼睛——不再是单纯的兽瞳，而是燃烧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智慧的幽蓝火焰，与“冰霜使者”眼中的光同源，却更加灵动、暴戾！
它们并非盲目吼叫。疤眼站在稍前，仰天长嚎，声波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频率，让最近的几个“冰霜使者”烦躁地低吼，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肢体不协调。而铁爪则微微伏低前半身，那双燃烧的蓝眼死死锁定了空中最近的一架攻击机，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沉咆哮。
下一瞬，攻击动了！
但并非来自人类，也并非来自“冰霜使者”。
只见铁爪猛地从冰丘顶端纵身跃下！它不是扑向地面的敌人，而是以完全违反物理常识的恐怖爆发力，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轨迹，直扑那架低空悬停的攻击机！
“它疯了？！”阿哲失声。
就在“铁爪”即将撞上机体的瞬间，它张开巨口，没有撕咬，而是喷出了一股浓缩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湛蓝吐息！
那吐息并非火焰，而是极度凝聚的低温能量流，精准地命中了攻击机一侧的引擎进气口和旋翼连接部！
咔嚓——滋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冻结变形声和能量短路的爆响同时传来！那架攻击机的引擎瞬间熄火，旋翼转速骤降，冒着黑烟和冰晶，像喝醉酒的铁鸟一样歪斜着向一侧坠落，在远处的雪地里炸成一团火球！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空中威胁，瞬间减员三分之一！
而地面的疤眼，在“铁爪”发动攻击的同时，也动了。它没有跃下冰丘，而是四肢抓地，仰头发出一声更加短促尖锐的嚎叫。随着这声嚎叫，以它为中心的冰丘表面，数十根尖锐的冰刺猛地爆裂突起，如同择人而噬的獠牙，将几个试图从侧面靠近冰丘、包抄陈默等人的“冰霜使者”刺穿或逼退！
这不再是野兽的本能攻击。这是战术！是配合！
空对地压制，地对地控场！
这两只变异犬，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不仅活了下来，似乎还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进化，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并且……它们记得陈默！它们选择了在最绝望的时刻，以最震撼的方式归来！
“吼！！！”剩余的“冰霜使者”被激怒了，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有同源能量却为敌的“同类”彻底吸引了仇恨。大半的怪物，竟然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陈默等人，嘶吼着转向冰丘，扑向“疤眼”！
而剩下的两架攻击机，也终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将武器系统全部对准了刚刚落地的“铁爪”！
压力，陡然转移！
“就是现在！走！进峡谷！”秦雨墨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声大吼。她完全看懂了这两只变异犬用生命为他们创造的、稍纵即逝的生机！
陈默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绝境中被战友（无论是人是犬）以命相搏激发的最后潜能，他低吼一声，几乎是用意志驱动着破碎的身体，猛地站了起来！
“阿哲！带上邵明！跟紧我！”
他不再看那惨烈的空中与冰丘攻防，转身就朝着最近的、那道被积雪半掩的冰蚀峡谷入口冲去！每一步都踩在绵软的积雪和碎石上，踉跄欲倒，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秦雨墨持枪断后，精准的点射击倒两个试图重新拦截的落单“冰霜使者”。阿哲咬牙拖着半昏迷的邵明，连滚爬爬地跟上。
在他们身后，冰丘上的“疤眼”凭借着地形和突然爆发的冰刺，与涌上的怪物周旋，且战且退。雪原上的“铁爪”则化作一道狂暴的黑影，以惊人的速度和灵活性，躲避着空中射下的弹雨，并不时喷吐寒息干扰，将两架攻击机牢牢牵制。
当陈默四人终于跌跌撞撞冲进峡谷狭窄的入口时，最后回头一瞥。
他看到“铁爪”身上爆开一团血花（被机炮擦中），却咆哮着将一个扑上来的“冰霜使者”撞飞。他看到“疤眼”从冰丘跃下，与“铁爪”汇合，两头巨犬背靠着背，面对汹涌而来的怪物和空中威胁，毫不退缩。
然后，峡谷曲折的岩壁挡住了视线。
但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愈发激烈的咆哮、嘶吼、爆炸与冰晶碎裂声。
它们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最后的时间。
“快！往里走！找掩体！”秦雨墨的声音将陈默拉回现实。没有时间伤感，没有时间犹豫。
四人用尽最后力气，在昏暗崎岖的峡谷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直到找到一个凹陷的、上方有岩石遮蔽的背风处，才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外面，战斗的声音渐渐远去、减弱，最终被风雪的呼啸掩盖。
死里逃生。
峡谷内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声，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窸窸窣窣……
沉重的、拖曳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痛苦喘息，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缓缓靠近。
所有人瞬间绷紧，抓起武器。
昏暗的光线中，两个庞大而踉跄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峡谷拐角。
是铁爪和疤眼。
它们身上遍布伤痕，“铁爪”前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走路一瘸一拐。“疤眼”的冰甲碎裂大半，侧腹有一个焦黑的伤口，冒着青烟。它们眼中的蓝火黯淡了许多，充满了疲惫，但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陈默身上。
它们缓缓走近，在距离陈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庞大的身躯微微摇晃，然后——缓缓趴伏了下来，将头颅搁在前爪上，眼睛却依旧看着他，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近乎呜咽的呼噜声。
那不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那是一个……完成任务后，回到信任者身边，终于可以放松、可以显露疲惫和伤势的同伴的姿态。
陈默看着它们满身的伤，看着它们眼中那熟悉的、尽管染上蓝色火焰却依旧存留的信任光芒。
他沉默了数秒。
然后，他挣扎着，再次从近乎枯竭的精神力中，压榨出最后一丝，将空间里最好的外伤药和两大块顶级肉食，放在了它们面前。
“吃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然后，跟我们……回家。”
“铁爪”低头，嗅了嗅药品和食物，然后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陈默沾满血污和冰碴的手。
粗糙，温热。
那一瞬间，峡谷外是冰封地狱，峡谷内，风雪呜咽。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阿哲看着它们，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两个家伙命硬！比小强还硬！”
秦雨墨缓缓收起枪，走到陈默身边坐下，默默递过一个水壶。她的目光也落在那两只正在狼吞虎咽的巨犬身上，低声道：“它们……救了我们所有人。”
陈默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感受着喉咙的刺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目光却没有离开那两只变异犬。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它们不再仅仅是末世中偶然相遇、互利共生的野兽。
它们是战友。
是恩人。
是这冰冷绝望世界里，意外降临的、毛茸茸的奇迹。
“休息十分钟。”陈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重新找回了力量，“然后，回家。”
“铁爪”似乎听懂了，它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咕噜的回应，然后继续低头，将最后一点肉连同包装袋都嚼碎咽了下去。
回家的路，依然危险。但至少，他们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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