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退去的尘埃尚未落定，战场上弥漫着硝烟与焦糊味，混杂着一丝淡淡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金属冷却液气息。李戍渊指挥着战士们清理战场、抢救伤员、加固受损工事，动作迅速却沉默，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与未知强敌交锋后的余悸。
秦虎蹲在那具被陆晨摧毁头部的改造体残骸旁，面色凝重。他用匕首小心地拨开破碎的袍料和扭曲的金属结构，露出的景象让围过来的几名老兵倒吸凉气——脊柱位置被强化合金包裹，接驳着密密麻麻的神经传感线路；胸腔内，破损的生物组织培养舱与机械泵、能量核心纠缠在一起，淡蓝色的冷却液正从断裂的管线中缓缓渗出。
“半生物半机械……深度神经改造。”秦虎的声音低沉，“看这接驳方式和培养舱的设计，不是粗糙的缝合，是精密的外科手术级改造。他们保留了部分大脑和重要器官，但运动系统、感知系统甚至部分思维处理都被替代或强化了。”他指向残骸手臂断口处暴露出的、仿生肌肉纤维与液压传动器结合的构造，“这种技术……我在下面那个设施里见过类似的试验品，但没这么成熟。这些人，是‘产品’，不是偶然的变异。”
凌的注意力却全在陆晨身上。战斗结束后，陆晨一直拄着骨矛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众人，身形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僵硬。她走近几步，轻声唤道：“陆晨？”
陆晨缓缓转过身。凌的心猛地一沉。他脸上原本消退的淡红色异化纹路再次浮现，而且比之前更加清晰，从右侧脖颈蔓延至下颌边缘，在苍白的皮肤下如同某种邪恶的刺青。他眼中的冰寒依旧，但那深潭之下，似乎有暗红色的阴影在缓慢流转，看向她时，那目光有瞬间的陌生与疏离，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壁。
“我没事。”陆晨的声音沙哑，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抬起右手，手背上同样浮现出纹路，皮肤温度低得吓人。“力量有些躁动，压下去就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凌能看到他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以及握住骨矛的、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节。骨矛裂痕处的微光正以一种不规则的频率闪烁，与陆晨呼吸的节奏隐隐呼应，仿佛两者之间建立了更深的、令人不安的共鸣。
李戍渊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陆晨的脸和手，眉头紧锁，却没多问，转而看向秦虎：“能确定他们的来历和目的吗？”
秦虎站起身，擦了擦匕首上的冷却液，指向西北方向：“八成和那个地下设施脱不了干系。我在里面躲藏时，偷听过一些零碎的对话——他们自称‘净化者’或‘收割者’，有一套严格的等级和任务体系。最低级的就是这种改造士兵，负责外围侦察和‘初级样本’采集。他们的目标……”他看向陆晨，眼神复杂，“是搜集具有‘特殊进化潜质’或‘高能污染特征’的生物体，包括人类。陆晨之前战斗的能量波动，尤其是和‘枭’、奎克，还有刚才最后那一下……恐怕早就被他们的监测网络捕捉到了。这次来，估计就是一次试探性的‘接触评估’。”
“评估？”凌追问。
“评估威胁等级，评估‘回收’难度和风险。”秦虎语气沉重，“他们提到过‘污染性’和‘可控性’指标。刚才那个领头的银纹黑袍，最后说的那句话……虽然听不懂具体语言，但那种调子，我在地下听他们放弃某些过于危险或不稳定的实验体时用过。陆晨，他们可能暂时把你列为‘高风险\/难回收’目标，但这不代表他们会放弃。下次来的，可能就是专门针对你这种‘高污染原生体’的镇压单位。”
气氛瞬间凝固。比面对强大敌人更令人窒息的，是被一个未知而庞大的体系盯上，成为其清单上的一个“样本”。
陆晨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的冰寒似乎更凝实了些。他走到另一具相对完整的黑袍人尸体旁，用矛尖挑开其胸前的衣物，露出下面一件轻薄却坚韧的黑色内甲，内甲胸口位置，蚀刻着一个与之前合金板上相似的、简约的螺旋三角符号。
“他们有组织，有目的，有远超我们想象的技术和资源。”陆晨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冰冷平稳，但那股金属摩擦感仍在，“秦虎带回的信息，加上这次的接触，说明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废墟上的生存竞争。这座城市下面，或者更远的地方，藏着一些……从旧时代延续下来，或者在末世中畸形发展的‘东西’。它们有自己的规则，自己的目标，而我们，因为我的力量，已经被卷入它们的视野。”
“那我们怎么办？”一名战斗队长忍不住问道，“加强防御？主动出击找到那个地下入口？”
“防御必须加强，尤其是对能量攻击和潜行渗透的防范。李戍渊，重新调整哨站布防，增加运动传感器和能量探测设备，哪怕简陋些也要有。”陆晨下令，“但主动寻找地下入口，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对里面一无所知，贸然进去等于送死。”
他顿了顿，看向西北方，那里暮色沉沉，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威胁。“他们既然开始了‘评估’和‘接触’，就不会轻易停止。我们需要情报，需要了解他们的运作模式、弱点、以及真正的目的。秦虎，”他转向归来的战士，“你休息恢复后，尽可能详细地回忆记录在地下看到、听到的一切，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明白。”秦虎点头。
“另外，”陆晨最后说道，目光扫过众人，“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秦虎带回的信息，列为最高机密，仅限于在场核心人员知晓。对外，就说击退了一股装备精良的神秘掠夺者。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也不能让其他势力察觉到我们被这样的东西盯上。”
众人肃然应诺。他们明白，新的威胁已经浮出水面，它比以往任何敌人都更加诡异、系统且难以理解。而他们的领袖，正站在这个漩涡的中心，身体与力量都在发生着危险的变化。
深夜，陆晨独自站在哨站最高的了望点。手中握着那块从黑袍人身上取下的、刻着符号的合金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体内的混合力量在寂静中缓缓流转，带来熟悉的刺痛与一种隐隐的、对更多能量和“食物”的渴望。骨矛立在身侧，微光如同呼吸。
他抬眼望向西北的黑暗。那里，在辐射与废墟的深处，某个庞大的存在或许正通过无数传感器，分析着今日的战斗数据，更新着关于“样本编号███”的档案。
而他，也必须加快步伐了。在下次“回收协议”启动之前，他必须更深入地了解自己，掌控这股危险的力量，或者……找到与之共存而不被吞噬的方法。
月光下，他脸上的异化纹路微微发光，冰冷而妖异。一个新的、更加危险的阶段，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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