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北望关的喧嚣，在有序的调度下，渐渐归于平静。最后一批被遣散的范阳籍士卒，带着三日的口粮与失而复得的兵甲，对着关隘的方向，行了一个复杂而郑重的军礼，随即，转身踏上了归乡之路。他们的脚步，不再是溃败时的仓皇，而多了一份扞卫家园的决绝。
“主公，一切已安排妥当。”高顺的声音，在韩宇身后响起，“关内，尚余降兵三万余，皆为辽西、辽东籍贯。颜良部，依旧在十里外按兵不动，只是斥候往来，愈发频繁了。”
“意料之中。”韩宇转过身，将一份手令递给高顺，“我此去居庸关，短则三日，长则五日。关内之事，由你全权做主。记住，对那三万降兵，饭要管饱，但秩序要严。对颜良，敬而远之，不必理会，也无需挑衅。他若敢有异动，‘破军弩’，就是为他准备的。”
“末将明白。”高顺郑重接过手令，没有丝毫犹豫。这便是如今北山核心层之间，早已建立的绝对信任。
韩宇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翻身上了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身后，只带了赵云与五十名虎贲亲卫。一行人，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绕过颜良的营地，向着西南方的居庸关，疾驰而去。
马蹄踏在古老的燕山山脉之间，两侧，是连绵的雄关险隘。韩宇的心境，却与来时，已截然不同。初到北望关，他是为了求存，是为了在公孙瓒的铁蹄下，为家人与追随者，博取一线生机。而今，公孙瓒已成枯骨，他却要面对一个更庞大、更复杂的棋局。
他此去，见的，是幽州名义上的主人，汉室宗亲，刘虞。他要的，也不再仅仅是一线生机，而是，一份能让他名正言顺，立足于这片土地的……大义。
居庸关，天下九塞之一。关城巍峨，横亘于两山之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当韩宇一行抵达关下时，关门早已大开。刘虞之子刘和，正带着一队州府卫兵，在关门前，翘首以盼。见到韩宇，他立刻快步迎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钦佩。
“韩兄！你……你当真做到了！”刘和一把抓住韩宇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七百破七万，阵斩公孙瓒！此事，如今已传遍蓟城！家父听闻，亦是半晌无言，只道‘英雄出少年’！”
“刘兄谬赞，侥幸而已。”韩宇微微一笑，翻身下马。
“这若还是侥幸，天下，便再无名将了。”刘和感慨一句，随即压低声音，“韩兄，家父已在关内都亭等候。只是……你要有个准备。家父对你，既喜且忧。”
韩宇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我明白。”
喜，是喜他为幽州除去公孙瓒这个心腹大患。忧，则是忧他这头突然崛起的猛虎，比公孙瓒那头恶狼，更难掌控。
都亭之内，陈设简朴，却自有威严。一位身着锦袍、须发花白、面容温和的老者，正端坐于主位。他便是当今的幽州牧，刘虞。他的眼神，清澈而仁厚，看到韩宇进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你，便是韩宇？”刘虞的声音，醇厚而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晚辈韩宇，参见牧伯大人。”韩宇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不必多礼，坐。”刘虞抬了抬手，“北望关一战，你为我幽州，立下了不世之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官职？金银？还是良田？”
他开门见山，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这既是考较，也是试探。
韩宇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敢问牧伯大人，如今，幽州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刘虞一愣，随即，抚须叹道：“公孙瓒虽死，然冀州袁绍，已率十万大军，兵临范阳。此人，野心勃勃，其威胁，远胜公孙瓒。”
“正是。”韩宇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晚辈，不要官职，不要金银。晚辈，只向大人，讨一道，可以抵御袁绍的……权力。”
“权力？”刘虞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错。”韩宇站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的幽州地图前，手指，在渔阳、右北平、辽西三郡之上，重重划过。
“如今，此三郡之地，因公孙瓒之故，已成一片糜烂。郡守或死或逃，政令不通，盗匪横行。袁绍若破范阳，此三郡，必将望风而降！届时，大人，将尽失幽州北境，只能困守蓟城一隅，任人宰割！”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了刘虞的心上。他虽仁德，却非庸人，自然看得清这其中的利害。
“所以，”韩宇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刘虞，“晚辈恳请大人，授予晚辈‘平北将军’之号，总揽三郡军政之权！允许晚辈，自行募兵、征税，以三郡之力，为大人，构建一道，抵御袁绍的北方屏障！”
“只要大人应允，韩宇，敢在此立誓。袁绍之兵，终我一生，不得踏入三郡一步！而我北山，每年，将向州府，上缴税赋三成，以充军资。三郡之地，名义上，永远，归属牧伯大人治下！”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刘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想到，韩宇的胃口，竟如此之大！这已经不是讨赏，而是，在划分势力范围！这几乎等同于，让韩宇，成为了幽州北境的……土皇帝！
刘虞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那温和的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
“韩宇，你可知，你这是在效仿那些割据的军阀？”
“不敢。”韩宇躬身一礼，声音，却依旧坚定，“晚辈，只是在用最有效的方式，为大人，守住这片土地。大人宅心仁厚，不忍与民争利。可对付袁绍那样的豺狼，仅靠仁德，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更锋利的爪牙，更强硬的手段！”
“我若没有总揽军政之权，便无法整合资源。我若不能自行征税，便无法供养大军。届时，处处掣肘，政令难行，又如何，能挡住袁绍的十万虎狼之师？”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刘虞，抛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况且，大人。如今，在北望关外，尚有三万公孙瓒降兵。他们，只认我韩宇的饭，不认州府的旗。这股力量，若用之不当，便是滔天祸水。若用之得当，便是我幽州，最坚实的北墙。”
“如何抉择，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刘虞，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那张仁厚的脸上，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他知道，韩宇说的，都是对的。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要么，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将北方的烂摊子，连同巨大的权力，一同交给他，赌他，能信守承诺。
要么，拒绝他，眼睁睁地看着北方三郡，被袁绍，一块块地吞掉。
“好……”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了一个字，“我，允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早已备好的将军印信，放在了案上。
“平北将军，总督三郡军务，假节钺。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负了幽州百姓，也莫要，负了我今日的……托付。”
韩宇看着那枚小小的印信，心中，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终于不再是无根的浮萍。他在这乱世之中，拥有了第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根基。
他上前，郑重地，双手接过印信。
“宇，谨遵大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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