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药味浓得呛人,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苦都在这一碗里熬尽了。
徐凤年死死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又看了看徐脂虎那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里的火气跟滚油似的,滋滋往上冒,可偏偏又发不出来,堵在嗓子眼里,噎得生疼。
“姐,你跟我说实话。”徐凤年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碎了什么,“这药,你喝了多久了?”
徐脂虎没看他,眼神有些躲闪,伸手去够那碗药:“没多久,就是这两天受了寒……哎呀,你别大惊小怪的,我是你姐,还能骗你不成?”
“你就是在骗我!”
徐凤年猛地一挥手,差点把那碗药给打翻。他一把抓住徐脂虎的手腕,那手腕细得跟枯树枝一样,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
“这脉象乱得跟弹棉花似的,气若游丝,你管这叫受了寒?”徐凤年眼圈通红,“北凉王府那么多灵丹妙药,你走的时候带了那么多,怎么就把身子糟践成这样了?”
徐脂虎抽回手,强笑着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这江南的水土不养人,我就是有点虚,养养就好了。”
“大小姐……您就别瞒着世子了!”
旁边一直低着头抹眼泪的小丫鬟二乔终于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世子殿下,这药……大小姐都喝了半年了!卢家请来的大夫换了一拨又一拨,都说……都说大小姐这是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心肺都……都空了!”
“二乔!闭嘴!”徐脂虎厉声喝道,随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整个人都在床上蜷缩起来。
徐凤年脑子里“嗡”的一声。
心肺都空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盯着那个丫鬟:“大夫原话怎么说的?”
二乔吓得浑身哆嗦,也不敢看徐脂虎杀人的眼神,哭着说:“大夫说……说大小姐的身子就像个漏斗,不管吃多少补药,都存不住气。这身子骨……怕是……怕是熬不过……”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但徐凤年听懂了。
熬不过几年了。
徐凤年感觉手脚冰凉。他看着床上那个还在拼命压抑咳嗽声的女人。这就是那个在北凉无法无天,敢骑着马满城跑,为了给他这个弟弟铺路,心甘情愿远嫁江南受罪的大姐。
她才多大?
不到三十岁。
“姐……”徐凤年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
徐脂虎终于缓过一口气,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我就说不想让你知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除了跟着瞎操心,还能把我的命给续上不成?”
她靠在软枕上,眼神有些飘忽:“这就是命。老天爷看我不顺眼,想早点收了我,我也没办法。”
“屁的命!”
徐凤年猛地站起身,咬着牙道:“我不信命!北凉人从来不信这玩意儿!既然是病,就有治的法子!卢家的大夫是庸医,那就找好的!天下名医那么多,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冲。
“凤年!你去哪?”徐脂虎急着喊了一声。
“去找那个老头!”徐凤年头也不回,“李前辈活了这么久,见多识广,他肯定有办法!”
徐脂虎看着弟弟冲出去的背影,眼里的光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就像身体里住着一块化不开的冰,每时每刻都在吸食着她的生命力。
……
后院,一棵老槐树下。
李淳罡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根草棍剔牙。他那身羊皮裘破破烂烂的,看着跟个老叫花子没两样,谁能想到这是当年一剑开天门的剑神。
徐凤年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也没客气,开门见山:“老李!救命!”
李淳罡眼皮都没抬一下,吐掉嘴里的草棍:“救谁的命?你小子活蹦乱跳的,我看你还能再祸害这江湖五十年。”
“不是我!是我大姐!”徐凤年急得满头大汗,“她咳血!大夫说她是胎里带的弱症,心肺都空了,存不住气!你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法子?”
李淳罡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说道:“徐脂虎那丫头啊……我刚才进门的时候远远瞧了一眼。”
“怎么样?”徐凤年一脸希冀。
“难。”李淳罡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字。
徐凤年的心凉了半截,但不死心:“难就是有办法,对不对?你说,要什么药?龙肝凤胆我也去弄来!”
李淳罡斜了他一眼:“要是吃药能好,早就好了。她这不算病,算命。先天体魄阴寒,经脉闭塞,就像个破了底的水桶。你往里头倒再多的水,也是一边倒一边漏。等到精气神漏光了,人也就灯枯油尽了。”
“这就……没救了?”徐凤年脸色惨白。
“一般人是没救了。”李淳罡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话锋一转,“不过嘛,这世间的事,总有一线生机。”
徐凤年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抓住李淳罡那脏兮兮的袖子:“什么生机?老李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李淳罡嫌弃地把袖子扯回来:“急什么。她这是阴寒入骨,想要续命,就得找个至刚至阳的东西,把这股子寒气给压下去,或者把那个‘漏斗’给补上。”
“至刚至阳?”徐凤年愣了一下,“天山雪莲?千年人参?”
“那些草木之灵有个屁用,顶多吊一口气。”李淳罡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人。”
“人?”
“对,人。”李淳罡往卢府深处那个最豪华的院子努了努嘴,“你身边不就守着个现成的活火炉吗?”
徐凤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住了:“你是说……我姐夫?陈寒舟?”
“那小子是纯阳之体。”李淳罡啧啧两声,语气里竟然带了几分羡慕,“这种体质,百年难遇。他那一身纯阳真气,霸道得很,比天上的太阳还烈。若是他肯出手,用纯阳真气给你大姐洗髓伐脉,虽然不敢说能彻底根治,但把那个‘漏斗’堵上个几年,甚至十几年,还是有戏的。”
徐凤年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李淳罡嘿嘿一笑:“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那小子的真气金贵得很,那是他的本源。给别人洗髓伐脉,那是损耗自己修为的事。而且控制不好,你大姐那身子骨直接就被烧成灰了。这活儿,费力不讨好,我看那小子未必肯干。”
徐凤年咬了咬牙:“肯不肯干,总得试试!他是我姐夫,这点面子总得给吧?”
李淳罡嗤笑一声:“姐夫?你叫得倒是亲热。那小子杀人不眨眼,你真当他是你亲戚?去吧去吧,碰一鼻子灰别回来哭。”
徐凤年没理会李淳罡的嘲讽,转身就往回跑。
只要有一线希望,别说是碰一鼻子灰,就是把脸皮撕下来扔地上踩,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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