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鹿化作的银色光雨，仿佛还在空中缓缓飘落，带着草木的清香与牺牲的悲凉。山谷中那令人作呕的腥甜与枯败气息，被这股最后的生命洪流冲刷掉了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悲伤。
陈凡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粘稠的泥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针扎般的疼痛和力量透支后的空虚。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无声地滑落，滴在焦黑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他看到了。
看到了青鹿最后那决绝而释然的眼神。
看到了它燃烧自己时，那璀璨到令人心碎的银色光辉。
看到了那对如今已毫无生机、如同普通枯枝般散落在地的鹿角。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滔天愤怒、无尽悲伤、以及深深无力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中翻滚、奔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他体内的孙悟空斗魂更是发出了无声的、狂暴的咆哮，那是对同道殒落的悲鸣，也是对践踏生命暴行的极致愤怒！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冲破喉咙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在山谷中凄厉地回荡！陈凡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一只暗金流淌、一只业火燃烧的异色瞳孔，此刻竟然完全化作了一片赤红！那是被鲜血和怒火彻底浸染的颜色！
他体内那原本已经枯竭的经脉，在这极致的情绪冲击和孙悟空斗魂的狂暴共鸣下，竟然强行从周围被青鹿生命余晖净化过的稀薄空气中，榨取出一丝丝微弱的能量，更有一股不屈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潜力被激发出来！
【镇业斗气】再次于他体表浮现，但不再是之前那种相对平衡的状态。暗金色的底色几乎被赤红的怒火和残留的暗红业火所覆盖，表面那层代表镇压的金色光晕也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狂暴的力量冲垮！他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毁灭与自毁的倾向！
“速风灵骑”感应到主人的状态，发出焦急的嗡鸣，试图用最后的生命能量安抚他，但那点能量如同杯水车薪。
“陈凡！冷静！”山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传来。她和其他队员刚刚从能量反噬和敌人短暂的僵直中缓过气来，身上都带着伤，看到陈凡的状态，都是心头一沉。他们理解陈凡的悲愤，但这种失控的状态极其危险！
然而，陈凡此刻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踉跄后退、胸口装甲破损、正试图稳定自身能量的——“屠夫”！
是他！是他指挥着这一切！是他逼死了青鹿！
“死！”
陈凡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字，身影猛地从地上弹起！没有施展微尘步，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凭借着那股狂暴的、不计后果的怒火推动，如同一颗人形炮弹，直直地撞向“屠夫”！
“找死！”“屠夫”虽然受创，但战斗本能依旧在。他挥动那柄暗红巨剑，带着残余的秩序力量，斩向扑来的陈凡！剑锋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被切割的哀鸣！
面对这足以将坦克劈开的一剑，陈凡不闪不避，赤红的眼中只有疯狂！他将所有强行榨取来的、混乱不堪的力量，全部凝聚于右拳之上！拳头上缠绕着赤金色的斗气、暗红的业火和污黑的煞气，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小型太阳！
“嘭！！！！！”
拳头与巨剑悍然相撞！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只有能量疯狂湮灭、爆炸的恐怖巨响！
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地面掀起一层，离得近的两名“清除者”直接被掀飞出去！
陈凡的拳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甚至能看到森白的指骨！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拳头上的力量竟然硬生生抵住了那柄巨剑！赤金色的斗气与业火煞气如同附骨之疽，沿着剑身向上蔓延，疯狂侵蚀着“屠夫”的秩序能量！
“屠夫”面具下的电子眼剧烈闪烁，他感觉到一股充满怨毒、疯狂和毁灭意志的力量，正顺着能量连接反噬而来，冲击着他的核心系统！这小子……竟然在拼命？！
“滚开！”“屠夫”怒吼一声，猛地爆发力量，将陈凡震飞出去！
陈凡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口中鲜血狂喷，重重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一时无法起身。
而“屠夫”也不好受，巨剑上的暗红光芒黯淡了不少，胸口那被青鹿撞出的破损处，银色的净化能量与陈凡留下的业火煞气交织，让他能量运转滞涩，伤势似乎加重了。
他看了一眼倒地不起、但依旧用赤红眼睛死死瞪着他的陈凡，又看了看虽然带伤却重新组织起防线、虎视眈眈的山风小队，以及那些虽然虚弱却已摆脱束缚、正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盯着他的自然之灵残魂……
他知道，今天的行动已经失败了。能量榨取器被毁，“食材”逃脱，自己身受重伤，手下损失惨重，连“主厨”可能需要的“猿魔之种”替代品（指陈凡）也处于这种狂暴不可控的状态，捕获价值大减。
继续纠缠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交代在这里。
“撤！”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甘和恼怒，“屠夫”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命令。
残余的“清除者”和畸变体立刻如同潮水般向山谷深处退去，那里似乎有备用的撤离通道。
“屠夫”深深看了一眼陈凡，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数据库，然后转身，拖着受伤的身躯，迅速消失在阴影之中。
敌人退却了。
山谷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救援小队、零星的自然之灵残魂、一片狼藉的战场，以及……那对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枯败鹿角，和倒地不起、气息微弱却依旧被怒火灼烧着的陈凡。
山风立刻指挥队员救治伤员，安抚那些惊恐的自然之灵残魂，并警戒可能存在的陷阱。
她走到陈凡身边，看着他浑身是血、拳头血肉模糊、双眼赤红、气息混乱不堪的样子，心中一痛。她蹲下身，试图给他注射镇静剂和急救针。
“别……碰我……”陈凡声音嘶哑，抗拒着。
“陈凡！战斗结束了！冷静下来！你这样会毁了自己！”山风按住他，语气严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就在这时，清虚道长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叹息：“山风队长，让他静一静吧。此乃心火灼烧，悲怒攻心，外力难平。需他自己熬过去，方能……破而后立，或者……沉沦毁灭。”
山风动作一顿，看着陈凡那几乎被负面情绪吞噬的模样，最终收回了手，只是默默守在一旁。
夕阳的余晖，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山谷上空残留的能量污秽，洒落下来。光线是血红色的，映照在焦黑破碎的大地上，映照在那对枯败的鹿角上，也映照在陈凡那写满痛苦与愤怒的年轻脸庞上。
残阳如血，悲风呜咽。
陈凡躺在冰冷的地上，赤红的眼睛望着那血色的天空，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青鹿最后化作银色洪流的画面，回放着它那清澈而决绝的眼神。
力量……
他还是太弱了！
如果他足够强大，青鹿就不用牺牲！
如果他足够强大，就能将这些践踏生命的杂碎彻底碾碎！
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强烈而……扭曲。
他体内那混乱的力量，在悲愤怒火的灼烧下，似乎正在发生某种不可预知的蜕变。那被束缚的业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与他的怒火深度融合；那猿魔的煞气，也在蠢蠢欲动……
是涅盘重生？
还是堕入更深的力量深渊？
无人知晓。
只有那如血的残阳，冷冷地注视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山谷，注视着那个在痛苦与愤怒中挣扎的年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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