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雪后初晴的洞庭湖透着清冽的甜。
新建的渔村卧在湖滩边，几十间新建的红砖院子挨挨挤挤，墙上都贴了红彤彤的春联——有写“上岸安家辞旧岁”的，有写“湖中捕鱼迎新春”的，还有识字不多的渔民，直接贴了张红纸剪的鱼，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热乎劲。
沈知言家的烟囱早就冒起了袅袅白烟，厨房里的香气能飘半条村，勾得邻里们频频张望。春桃正拿着剪刀剪腊野猪肉，油亮的肉皮顺着刀刃往下滴油，落在灶台上滋滋作响：
“先生，这野猪肉炖干笋也太香了！比城里卖的猪肉紧实多了，炖两个时辰肯定酥烂！”
夏荷在蒸屉上摆藕粉圆子，圆子裹着一层白芝麻，在蒸汽里泛着温润的光：
“还有这藕粉圆子，纯藕粉做的，没掺一点面粉，秋菊撒的桂花糖太提味了，闻着就甜！”
秋菊蹲在灶边，往锅里丢着干辣椒和花椒，锅里的红烧鲢鱼咕嘟冒泡，红辣椒浮在汤面，鲜辣的香气直钻鼻腔：
“先生说这鱼是洞庭湖的野生鲢鱼，肉质嫩得很，炖到汤汁浓稠最好吃！”
灶台上摆得满满当当，一眼望不到头：炖得酥烂的腊野猪肉配着山里的干笋，汤汁浓稠发亮；
炸得金黄酥脆的洞庭银鱼裹着薄面粉，撒了点椒盐，香气扑鼻；
蒸屉里除了藕粉圆子，还有加了红薯干的杂粮饭，软糯香甜；
角落里的陶罐里，泡着腌萝卜和酸豆角，都是沈知言之前收的土特产，脆爽解腻。
“先生，隔壁刘老爹送了一筐冬笋来！”秋菊掀开门帘，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竹筐，冬笋带着雪水的凉意，裹着新鲜的泥土香气，看着就鲜嫩。
门外，刘老爹搓着冻红的手，嗓门洪亮得能传到湖对岸：“沈牙子，过年啦，刚从山里挖的冬笋，给你家添个菜！
昨天粮站来统计余粮了，说开春后要按牌价卖粮，以后想买点好粮怕是难了，你们家这年味，半条村都闻着了！”
沈知言赶紧迎出去，往张老爹手里塞了包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糖：“老爹快进屋烤火！春桃正炖着野猪肉，等会儿尝尝鲜，保证你爱吃！”
张老爹刚坐下，王大嫂子就挎着个竹篮来了，手里还牵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伢：“知言兄弟，送块蒸发糕！
上级我家伢吵着要来你家看收音机呢，说上次听的《迎春曲》还没听够！
对了，听说城里在严查银元，我家那几枚光洋，要不要赶紧去银行换了？”
小伢挣开王大嫂子的手，颠颠地跑到八仙桌前，盯着桌上的矿石收音机眼睛发亮：“沈大哥，我能再听听收音机吗？我还学着哼呢！”
沈知言笑着拧开旋钮，熟悉的《迎春曲》旋律伴着轻微的电流“刺啦”声飘出来，小伢立刻跟着哼唱起来，调子虽不准，却透着满满的欢喜。
王大嫂子看着满桌的好菜，眼睛都直了：“哎哟，你们家这年夜饭也太丰盛了！这野猪肉、这大鲤鱼，扣肉、猪膀子，还有这藕粉圆子，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国营粮店可买不着这么全乎！”
“鱼是自己打的，其他的都是乡下收的土特产，过年嘛，花的钱和城里买的少一些，主要是花了点心思。”沈知言往王大嫂子碗里夹了块炖得软烂的野猪肉，“嫂子要是想换光洋，不急的话再等等，看看情况再说，真要换也别一次换完。”
正说着，门口又涌进来好几个人：李婶提着一包炒南瓜子，壳上沾着薄薄的盐霜；
赵大嫂端着一碗腌辣椒，红亮诱人；
还有三个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的邻居，笑着走进来：“沈牙子，新年快乐啊，年前打的糍粑，拿一些你尝尝味道！”
小小的堂屋瞬间挤满了人，土坯房里的热气混着菜香、酒香、笑声，溢得满屋子都是。
渔民们刚上岸不久，大家住的房子都比较简陋，家当也不多，但邻里之间却热络得很——你送一把菜，我递一包糖，谁家有好东西，都想着分点给街坊邻居，没有半点生分。
沈知言让春桃再添几个碗，把家里的米酒拿出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三个丫头也忙前忙后，给长辈们添茶递水，脸上满是腼腆又欢喜的笑容。
春桃手脚麻利地把刘老爹带来的冬笋剥了皮，切成片扔进野猪肉锅里，瞬间激起一阵鲜香；
夏荷给小伢递了块藕粉圆子，看着他吃得满嘴香甜，忍不住笑了；
秋菊则把邻居们送的东西收好，放在墙角，想着回头也给这些邻居们送点年礼上门拜年。
年夜饭开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外，不知是谁家先放了一挂鞭炮，噼啪声清脆响亮，紧接着，其他人家也跟着放起来，鞭炮声、笑声、收音机里的戏曲声，混着洞庭湖的风声，交织成最热闹的年声，回荡在渔村上空。
沈知言举起碗，笑容温和却坚定：“来，咱们干杯！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日子越过越红火！”
“干杯！”碗盏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春桃、夏荷、秋菊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红晕，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邻居的这些渔民们的笑声震得窗纸都微微发颤，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安稳与幸福。
腊野猪肉的香、红烧鱼的鲜、藕粉圆子的甜，还有腌辣椒的辣，在嘴里交织碰撞，成了最踏实、最暖心的年味。
小伢啃着手里的野猪肉，含糊不清地说：“娘，明年过年，我还来沈家叔叔家吃年夜饭！这里的菜太好吃了，还有好听的曲子！”
王大嫂子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你这伢，倒会占便宜！回头让你爹也多打些鱼，明年给沈家兄弟送过来！”
堂屋里的笑声更大了，昏黄的灯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脸，映着墙上红彤彤的春联，映着窗外飘起的零星雪花，温暖又治愈。
沈知言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扬起一抹安稳的笑——他空间里还有四万多个光洋，还有堆得数不清的物资，未来的日子，不管政策如何变化，他都能带着三个丫头稳稳走下去。
夜深了，村民们陆续回家，留下满屋子的烟火气和欢声笑语。春桃、夏荷、秋菊收拾着碗筷，嘴里还哼着《迎春曲》，动作轻快又欢喜。
沈知言刚走到窗边，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声洪亮的喊话：
“沈知言同志，我们是区粮站和工作组的，接到举报，有人反映你用银元大量收购粮食物资，现在要进行入户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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