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时。
姜暮雨带着我和红宝，站在城西一条早已废弃的古董街巷口。
与往常不同，今夜这里雾气浓得化不开， 雾气中飘散着奇异的檀香、纸钱烧烬和某种锈铁混合的气味。
两侧破败的老建筑在雾中扭曲变形，隐约露出不同于白日的轮廓， 窗棂后似乎有无数影绰绰的目光在窥视。
姜暮雨换下了那身便利店员工服， 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袖口绣着黯淡的姜家云纹。
他神色肃穆，将三张暗黄色的符纸分别贴在我、红宝和自己心口。
“匿气符，能暂时掩盖生人气息，但记住， 在鬼市，尽量别开口，别对视，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跟着我，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停下。”
他低声嘱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紧绷。
红宝蹲在我肩上，也难得地安静下来， 一双碧瞳警惕地扫视着浓雾，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呼噜声。
姜暮雨取出一枚古铜钱，口中念念有词，将其弹入雾中。
铜钱无声融入雾气，下一刻，前方浓雾如同幕布般向两侧缓缓拉开， 露出一条灯火阑珊、人影幢幢的——长街。
这就是鬼市。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摊铺，卖的东西却匪夷所思： 有漂浮在琉璃盏中的、哭泣的人面灯笼； 有盛在青瓷碗里、不断蠕动的漆黑发丝； 有摊主正拿着一把骨梳，慢条斯理地给一个无头女尸梳着长发； 更远处，还有现场叫卖“新鲜梦境”和“前世记忆碎片”的……
空气里交织着窃窃私语、讨价还价声、以及某种空灵诡异的乐曲。
来往的“行人”形态各异，有保持着死状的阴魂， 有妖气森森的精怪，有穿着各个朝代服饰的“人”， 甚至还有几近透明的、只能看到轮廓的影子。
姜暮雨压低斗篷帽檐，示意我们跟上。
他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脚步不停，穿过光怪陆离的摊位， 目标明确地朝着鬼市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摊位越少，但摆卖的东西却越发令人心悸。 甚至能看到被符咒封印的、跳动的心脏，和装在罐子里的、缩小的星辰。
红宝突然用爪子轻轻挠了挠我的脖子， 小鼻子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嗅着。
我顺着它示意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摊。 摊主是个浑身裹在厚重黑袍里的佝偻身影，面前只铺着一块脏污的黑布， 黑布上零星摆着几件东西：半截蜡烛、一个生锈的铃铛、几颗干瘪的种子…… 而其中一件，正是一面巴掌大小、边缘模糊不清、 镜面浑浊如水、背面却隐约可见逆生莲花纹路的——古镜！
“逆缘镜……”
姜暮雨脚步猛地顿住，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但他立刻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别动。
“那摊主……不对劲。”
他眼神锐利，
“气息太‘空’了， 不像鬼，不像妖，也不像人……”
我们屏息观察。
那黑袍摊主始终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本身就是摊位上的一件物品。
周围的其他“顾客”都下意识地远离那个摊位，仿佛那里是绝对的真空地带。
姜暮雨沉吟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用桃木雕成的八卦盘。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盘心， 八卦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片刻，最终颤巍巍地指向那面古镜， 继而猛地又指向那黑袍摊主，然后—— 啪！ 八卦盘瞬间裂成了两半！
姜暮雨脸色一白：
“……是‘虚空噬魂’！这东西根本不是来卖货的， 它是以稀有冥器为饵，垂钓靠近的魂灵吞噬！”
就在八卦盘碎裂的瞬间，那黑袍摊主猛地抬起了“头”！
兜帽下没有脸，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
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间传来，仿佛要将我们的魂魄都扯出体外！
“跑！”
姜暮雨大吼一声，一把将我往后推， 同时甩出数张金光符箓射向那黑洞洞的兜帽！
符光没入漩涡，如泥牛入海，只让吸力暂缓一瞬！
红宝尖叫一声，周身蓬松毛发炸开，口中猛地喷出那璀璨如红宝石的内丹！
内丹散发出灼热的光芒，强行抗衡着那恐怖的吸力！
“吼——！”
那“虚空噬魂”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 整个鬼市的雾气都为之震荡！
无数目光瞬间聚焦于此！
“糟了！动静太大了！”
姜暮雨脸色惨白，
“必须拿到镜子立刻走！”
他眼中闪过决绝，竟不退反进，迎着那吸力冲上前， 道袍袖中滑出一柄刻满符文的短刃，狠狠扎向那摊主的心口！ 同时对我嘶声喊道：
“伊人！血符！喷它！”
我几乎是本能地掏出一直攥在手里的“特调·净”喷壶， 将剩下的所有符水，混合着我咬破舌尖喷出的一口鲜血， 朝着那恐怖的漩涡兜帽狠狠喷去！
“嗤——！！！”
混合着纯阳之血的符水似乎对那虚无之物产生了奇效！
那黑洞洞的漩涡猛地一滞，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空间被撕裂的痛嚎！ 吸力骤然消失！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姜暮雨的短刃刺入了黑袍（却仿佛刺入了虚空）， 而他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猛地抓向了那面“逆缘镜”！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镜子的刹那—— 那面静止的“逆缘镜”镜面，忽然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镜中映出的，不是姜暮雨的手，也不是那狰狞的漩涡， 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旋转的星空！
一只巨大无比的、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银色眼眸， 正在镜中星空深处，缓缓睁开！ 漠然地、居高临下地…… 凝视着我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姜暮雨的手僵在半空。 红宝的内丹光芒瞬间黯淡。 我的血液仿佛被瞬间冰封。 那是什么？！ 镜中之眼……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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