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死寂，空气里弥漫着狐火灼烧后的焦糊、朱砂的辛辣、以及那“秽阴涎”残留的恶臭，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我和姜暮雨搀扶着几乎脱力的红宝，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原本光滑如缎的火红皮毛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九条尾巴无力地垂落。刚才那一下爆发，显然消耗了她极大的本源妖力。
窗外的黑暗并未因第二波攻击的失败而退却，反而变得更加浓稠、更加死寂。那种无声的压迫感，比之前疯狂的冲击更令人心悸。它们像是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姜暮雨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化不开的墨色，他的侧脸在应急灯微弱的光芒下显得异常冷硬。
“它们……在等。”他声音沙哑地重复了一遍。
“等什么？”我感觉到怀里的红宝也绷紧了身体，不安地动了动。
姜暮雨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窗外。
只见那翻滚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凝聚。
最初只是一个极小的黑点，但它出现的瞬间，周围所有的阴影都如同朝圣般向它涌去、融入。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拉伸、变形……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是一团不断翻滚扭曲的怨毒黑雾，时而又拉伸成无数痛苦哀嚎人脸的聚合体，时而又坍缩成一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的奇点。
它所过之处，连金钟罩散发的青金色光芒都似乎被扭曲、被吸吮，变得黯淡不稳。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绝望感，穿透了层层防护，丝丝缕缕地渗入店内。
我们脚下的防御符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急剧闪烁。
红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恐惧的呜咽，下意识地往我怀里缩了缩。
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
姜暮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死寂的颜色。
他按在古书上的手颤抖得厉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书页上流淌的金色符文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这是……‘渊噬’……”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它们……竟然真的能催生出这种东西……这是无数怨念、恶意和破碎魂魄在极端条件下强行糅合出的……怪物……它没有理智，只有最纯粹的……吞噬和毁灭的本能……”
那名为“渊噬”的怪物缓缓地、不可阻挡地“飘”向了便利店。
它所经过的地方，连空间都似乎微微扭曲塌陷。
窗外那些普通的阴影疯狂地向后退避，仿佛靠近它就会被一同吞噬。
金钟罩的光芒在它面前，如同遇到热刀的黄油，开始肉眼可见地消融、变薄！
“挡……挡不住……”
姜暮雨嘴角再次溢出血沫，他的身体开始摇晃，古书上的金光迅速黯淡下去，
“它的核心……是……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那“渊噬”怪物已经接触到了金钟罩。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帛被缓缓撕裂的“刺啦”声。
青金色的光罩以接触点为中心，迅速变得灰暗、碎裂，如同被敲碎的玻璃，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最后的防护……破了！
冰冷的、带着无尽怨毒的寒意瞬间涌入店内！
货架上剩余的商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白霜！
应急灯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整个便利店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只有窗外那怪物身上散发出的、不祥的、扭曲的微光，映照出它庞大而恐怖的轮廓，以及我们三人绝望的脸。
那怪物发出一种非人的、混合着无数哀嚎和贪婪吸吮声的嘶鸣，缓缓地、如同山岳般向我们压了下来！
它所指向的，赫然是——力量耗尽、几乎无法动弹的红宝！
它被红宝方才爆发的纯净妖力所吸引！
“红宝！”
我失声尖叫，下意识地想用身体去挡在她前面！
姜暮雨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他猛地举起那本古书，似乎想要做出最后、最彻底的牺牲——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
一道清冷、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女声，突兀地在死寂的便利店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我们每个人的耳中：
“闹够了吗？”
随着话音，一点柔和却无比坚定的月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亮起。
光芒的来源，是至今仍静静躺在收银台上的——那瓶墨镜女士未曾带走的进口矿泉水。
瓶中的水无风自动，散发出纯净皎洁的辉光，如同一个小小的月亮，瞬间驱散了靠近我们的冰冷和黑暗！
那庞大的、不可一世的“渊噬”怪物，动作猛地一滞，它身上那无数扭曲哀嚎的面孔同时转向那点月白光芒，发出了混合着恐惧和极度憎恶的尖啸！
矿泉水瓶旁的空间微微波动，一道模糊的、高挑的虚影一闪而逝，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但下一秒，那瓶水轰然炸裂！
并非物理性的爆炸，而是无尽的、磅礴的月华之光如同海啸般奔涌而出！
光芒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席卷了整个便利店，所过之处，冰霜消融，寒意退散，那些渗入店内的怨毒气息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瞬间消散！
那“渊噬”怪物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它那由纯粹恶意凝聚的身体在月华之光的冲刷下，如同被投入强酸般剧烈沸腾、消融、缩小！
它疯狂地挣扎着、嘶吼着，试图对抗这天生克制它的纯净力量，但只是徒劳。
最终，它发出一声不甘到极点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咆哮，猛地收缩成一个极小的黑点，然后“咻”地一声穿透破碎的窗户，狼狈不堪地遁入了外面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随着它的逃离，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无数阴影，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月华之光缓缓收敛，最终消散。
便利店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破碎的窗户、满地的狼藉、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月桂清香，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应急灯挣扎着闪了几下，重新亮起微弱的光芒。
我们三人僵在原地，仿佛被定格。
我抱着红宝，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红宝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看着那摊炸开的水渍和破碎的塑料瓶，一脸懵。
姜暮雨还保持着准备牺牲古书的姿势，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愕然。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
“……她……到底是谁？”
姜暮雨缓缓放下手臂，看着那摊水渍，眼神复杂无比，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知道。但……我们欠她一条命，或者说……很多条。”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更大的谜团，已然笼罩而下。
天边，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光。
这一夜，终于快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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