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冈西北麓的山路,比庵堂后山那条樵夫小径更加崎岖难行。没有路,只有野兽踩踏出的模糊痕迹,在枯藤、怪石、深涧和茂密的灌木丛中时隐时现。晨雾如同化不开的浓粥,贴着湿滑的、布满苔藓的地面缓缓流淌,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令人窒息的混沌之中。三五步外,便不辨人影,唯有脚下枯枝败叶被踩碎的脆响,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证明着他们还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迷障中艰难跋涉。
夏刈的伤势,成了此行最大的拖累。每一次攀爬陡坡,每一次涉过冰冷的溪涧,每一次在湿滑的岩石上稳住身形,左肩的伤处都会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如同钝刀在反复切割。汗水混着冰冷的雾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灰色棉衣,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的脸色,在浓雾和虚弱的作用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嘴唇更是失去了所有血色,紧抿成一条坚毅却脆弱的直线。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即使在雾气最浓重、视线最模糊的时刻,也死死地、精准地,辨认着前行的方向,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安陵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搀扶住夏刈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双腿早已麻木,双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掌心被粗糙的树干和岩石磨出了血泡,又被冰冷的雾水浸泡,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比起身体的疲惫,更让她恐惧的是夏刈的状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正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压来,每一次停顿喘息的时间,都在延长。他的体温,也在迅速流失,即使两人紧紧依偎,也难以抵御这山林深处、浓雾之中的酷寒。
“歇……歇一下……”在勉强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寻到一处背风、略干燥的岩石凹陷处时,夏刈终于支撑不住,哑着嗓子开口,身体靠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下去,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带着血腥味。
安陵容连忙扶他坐稳,自己也瘫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她顾不上自己,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取出一片金叶子,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在明月庵时用旧竹筒做的水囊(里面只剩小半囊冰冷的雪水),凑到夏刈唇边。
“喝点水……”她的声音颤抖。
夏刈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两口冰水,冰凉的水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他闭了闭眼,缓了片刻,才低声道:“不能久留……必须……在午时前,赶到十二圩附近……雾散之前……”
安陵容知道,他说得对。这浓雾虽然能暂时隐藏他们的行踪,但也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速度,增加了迷路和失足的风险。一旦雾散,他们暴露在这荒山野岭,无论是被可能的追兵发现,还是被山中野兽袭击,都凶多吉少。
“还能走吗?”她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如刀绞。
夏刈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撑住岩石,试图再次站起。然而,左肩的剧痛和透支的体力,让他身体晃了晃,竟没能立刻站起来。
安陵容连忙上前搀扶。就在两人挣扎着,即将重新站起时——
“呜——!”
一声凄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狼嚎,骤然从前方不远处的浓雾深处传来!声音带着饥饿与残忍,在山谷间激起阵阵回响,令人毛骨悚然!
不止一只!紧接着,又是几声此起彼伏的嚎叫,从不同的方向传来,隐隐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是狼群!而且,似乎被他们的气味和动静惊动了,正在迅速靠近!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安陵容的心脏!她曾在北地的雪原上远远听过狼嚎,但如此近距离、在能见度极低的山林中遭遇狼群,还是第一次!夏刈重伤,她手无寸铁,如何抵挡这些嗜血的野兽?!
夏刈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更加凝重。他猛地将安陵容往自己身后一拉,右手已闪电般拔出了那柄短刃,横在胸前,目光如电,死死盯着狼嚎传来的方向。然而,浓雾遮蔽了一切,只能听到那令人心悸的嚎叫和“沙沙”的、快速接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上树!”夏刈嘶声道,目光快速扫过周围。旁边恰好有几棵高大的、枝干粗壮的老松。
安陵容会意,连忙搀扶着夏刈,跌跌撞撞地冲向最近的一棵松树。夏刈用尽最后的力气,托着安陵容的腰,将她向上推去。安陵容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抓住粗糙的树皮和低矮的枝杈,拼命向上攀爬。冻僵的手指被划破,她也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上去!
就在她刚刚爬上一根离地约莫一人高的粗壮横枝,回身想要拉夏刈时,浓雾中,几道灰黑色的、迅捷如电的身影,已如同鬼魅般扑到了树下!正是三四头体型壮硕、目光幽绿、龇着惨白獠牙的饿狼!它们显然饿极了,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冰冷的雾气中拉出黏腻的丝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死死盯着树下刚刚站稳、正背靠树干、持刀戒备的夏刈,以及树上惊慌失措的安陵容。
“夏刈!快上来!”安陵容魂飞魄散,尖声叫道。
夏刈背靠着树干,短刃横在身前,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几头缓缓逼近、呈扇形将他围住的饿狼。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与这些动作迅捷、配合默契的野兽正面搏杀。左肩的伤,让他连挥刀都变得异常艰难。但他更不能上树——一旦他离开树下这个相对稳固的背靠位置,狼群会立刻将他扑倒撕碎!
“待在树上!别下来!”他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话音刚落,为首一头体型最大、额前有一撮白毛的头狼,似乎失去了耐心,眼中凶光一闪,低吼一声,后腿猛地一蹬,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率先朝着夏刈扑了过来!血盆大口张开,直取他的咽喉!
夏刈眼中寒芒爆射!在那狼口即将及体的刹那,他不退反进,身体猛地向下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吻,同时右手短刃,如同毒蛇出洞,自下而上,狠狠刺入了头狼柔软的腹部!
“嗷呜——!”
头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剧痛让它猛地扭身,锋利的爪子下意识地挥向夏刈。夏刈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抽刀向后急退,背脊重重撞在树干上,震得伤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而那头狼腹部鲜血狂喷,踉跄着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发出垂死的哀鸣,一时竟无法起身。
然而,头狼的重创,并未吓退其他饿狼,反而激发了它们更凶残的野性!另外三头狼,几乎在头狼倒地的同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朝着夏刈扑了上来!獠牙、利爪,在浓雾中闪着寒光!
“小心!”树上的安陵容看得心胆俱裂,失声尖叫。
夏刈背靠大树,避无可避!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色,左手(重伤的左臂)竟猛地抬起,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左侧扑来的一头狼的前爪,同时身体向右急旋,用自己的左肩(那处最重的伤口!)硬生生撞向右侧扑来的另一头狼!而右手中的短刃,则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迎向正面扑来的第三头狼!
“噗!”
“咔嚓!”
“嗤!”
三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左侧的狼爪被他抓住,锋利的爪子深深嵌入了他的左臂皮肉,鲜血迸溅!右侧的狼被他用伤肩撞中,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那头狼惨嚎着滚倒在地!而正面的短刃,则深深刺入了第三头狼的肩胛,却被坚硬的骨头卡住,未能致命!
夏刈闷哼一声,左臂和左肩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鲜血,从两处伤口疯狂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体!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靠着树干,摇摇欲坠,手中的短刃,也几乎要脱手飞出!
还剩一头狼!那头被他撞碎骨头的狼,挣扎着,一时无法起身。但被他抓住前爪的那头狼,虽然剧痛,却凶性大发,另一只爪子猛地挥向他的面门!而那头肩胛中刀的狼,也悍不畏死地,再次低头,獠牙狠狠咬向他的小腿!
完了!安陵容在树上,看得目眦欲裂,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跳下去,想用自己去挡,想救他……可是身体却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钉在了树枝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夏刈即将被狼吻分尸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凌厉到极点的破空锐响,如同死神的叹息,骤然从浓雾深处、更高的山坡方向传来!不是箭矢,速度更快,声音更尖利!
“噗!噗!噗!”
三声轻微的、利刃入肉的闷响,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正要攻击夏刈的那两头狼,以及那头挣扎着要爬起的断骨狼,身体同时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它们的头颅、脖颈、心口,各自多了一个拇指粗细、深不见底的血洞!鲜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
三头凶悍的饿狼,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便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潮湿的雾气中弥漫开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夏刈和安陵容都惊呆了!
是谁?是谁在浓雾中射杀了这些狼?是敌?是友?
夏刈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背靠树干,右手紧握短刃,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暗器射来的方向。安陵容也屏住呼吸,趴在树枝上,一动不敢动。
浓雾翻滚,一片死寂。只有尚未死透的狼尸,偶尔发出轻微的抽搐声响。
片刻,浓雾中,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脚步声很轻,很稳,显示出主人极佳的身手和从容的心态。
一个人影,渐渐从浓雾中浮现出来。
来人身量不高,甚至有些瘦小,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与山雾几乎融为一体的灰褐色粗布短打,外罩一件半旧的、沾着草屑露水的蓑衣,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清瘦、肤色微黑的下巴。他(从身形看,像是个少年或青年)手中,提着一把造型奇特、通体乌黑、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短弩,弩箭的箭槽中,赫然还压着几支同样乌黑的短矢。刚才那夺命的三击,显然便是出自他手。
他走到狼尸附近,停下脚步。斗笠微微抬起,一双异常清澈、明亮、却又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审视的眼睛,透过斗笠的边缘,落在了背靠树干、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夏刈身上,又扫了一眼树上惊魂未定的安陵容。
他的目光,在夏刈左肩和左臂那狰狞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然后,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越,却又异常平稳:
“你们是什么人?怎会在这蜀冈深处,招惹上这群饿疯了的‘山神爷’?”
他的口音,带着明显的江淮腔调,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更遥远地域的奇异转音。
夏刈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救了他一命、却也神秘莫测的陌生人。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杀气,但也没有寻常猎户或山民那种质朴与惊慌。那双眼睛里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探究。
安陵容在树上,更是大气不敢出。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弩手,让她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生机,却也带来了更大的不安。他是什么人?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荒山野岭?又为何要救他们?
见夏刈不答,那少年弩手也不以为意,只是走到那头腹部中刀、尚未断气的头狼旁边,抬起脚,看似随意地,在狼颈上轻轻一踩。“咔嚓”一声轻响,头狼的挣扎彻底停止。然后,他才重新看向夏刈,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那柄沾满狼血和人血的短刃上,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刀不错。”他淡淡评价了一句,仿佛在谈论天气,“不过,以你现在的样子,拿着也是浪费。不如……先处理一下伤口?否则,不用等下一波‘山神爷’,你自己就得流血流死在这。”
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却直指要害。
夏刈依旧沉默,只是喘息着,警惕不减。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一阵阵袭来。他知道,对方说得对。他的伤势,必须立刻处理。但眼前这人,来历不明,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似乎是看出了夏刈的戒备,少年弩手耸了耸肩,那动作在他瘦小的身躯上,显得有些滑稽,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随意。他放下手中的短弩,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晒干的、颜色奇怪的草药叶子,和一个同样小巧的、装着某种暗绿色膏状物的扁瓷盒。
“金疮药,止血草。我自己配的,效果还行。信不信由你。”他将布包和瓷盒,随手放在了两人中间的一块干净些的石头上,然后,自己后退了几步,在一块稍远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风霜、眼神异常明亮灵动、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脸庞。他随手从旁边的灌木上揪了片叶子,放在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目光望向浓雾弥漫的山林深处,仿佛夏刈和安陵容不存在一般。
这举动,看似随意,却是一种无声的表示——我没有恶意,药给你们,用不用自便。
夏刈盯着那少年看了片刻,又看了看石头上的药包和瓷盒。剧烈的失血,让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再不止血,别说赶到十二圩,恐怕连这片山林都走不出去。
他咬了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树上的安陵容道:“下来……拿药。”
安陵容连忙从树上滑下,顾不上摔疼的膝盖,冲到石头边,拿起药包和瓷盒,又跑到夏刈身边。她颤抖着手,撕开夏刈左臂和左肩早已被鲜血浸透、又被狼爪扯烂的衣物,露出下面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那少年配的金疮药,气味辛辣刺鼻,止血草也粗糙不堪,但此刻也顾不得了。她按照少年随意指点的方法,先将止血草嚼碎,敷在伤口上,又用那暗绿色的药膏厚厚涂抹一层,然后用从自己内衫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起来。
药膏敷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夏刈闷哼一声,额上冷汗如雨,但随即,那原本汩汩外涌的鲜血,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许多!这少年配的药,果然奇效!
包扎完毕,夏刈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他靠在树干上,闭目调息,积蓄着最后一点体力。安陵容则守在旁边,手中紧紧攥着那柄沾血的短刃,警惕地看着不远处那依旧嚼着树叶、望着雾气的神秘少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对峙中,缓缓流逝。山间的浓雾,似乎开始有了一丝流动的迹象,远处景物的轮廓,也隐约清晰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年忽然开口,依旧望着雾气,仿佛在自言自语:
“雾要散了。你们……是要去十二圩?”
夏刈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射向那少年。他怎么知道?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对着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干净明朗,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狡黠:“别这么看着我。这蜀冈后山,除了去十二圩混船,还能去哪?看你们这副样子,也不像是来打柴采药的。”
他顿了顿,目光在夏刈那身虽然狼狈、但料子和做工依稀可辨的灰色棉衣上扫过,又看了看安陵容虽然满面尘土、却依旧难掩清秀轮廓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不过,就凭你们现在这样,想去十二圩混上船,怕是难。”少年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十二圩那地方,比扬州城还乱。漕帮、盐枭、水匪、官差、各路牛鬼蛇神,眼珠子都毒得很。你们一个重伤濒死,一个弱不禁风,身无长物,又来历不明……别说上船,恐怕刚靠近码头,就得被人扒皮拆骨,扔进江里喂鱼。”
他的话,虽然难听,却是赤裸裸的现实。安陵容的心,沉了下去。他们之前只想着尽快离开扬州,却未曾细想,以他们现在的状况,如何能在那等虎狼之地求得一线生机?
夏刈沉默着,没有反驳。他知道,这少年说得对。
“那……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夏刈缓缓开口,声音嘶哑,目光却紧锁着少年。
少年似乎对他的直接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重新打量了夏刈几眼,眼中那抹狡黠的光芒更盛。
“我?我一个打猎采药的穷小子,能有什么办法?”少年摊了摊手,语气依旧随意,但眼神却变得认真起来,“不过嘛……看你们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相逢即是有缘。我倒是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十二圩最乱的那段码头,直接到江边的一处野渡。那里偶尔有些不想走正经码头、或是运些见不得光东西的小船停靠。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搭上一条。”
野渡?夏刈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办法。虽然同样危险,但至少避开了码头那最森严的盘查和最混乱的人群。
“不过,”少年话锋一转,看着夏刈,“带你们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夏刈问。
“你们……”少年指了指夏刈,又指了指安陵容,“得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关外的‘沙里鼠’(指那些黑衣人?)盯上?还有,”他的目光,落在了夏刈手中那柄短刃,和他腰间隐约露出的、那枚“年”字玉牌(方才包扎时露出了一角)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们身上,带着的,又是什么要命的玩意儿,值得那些人如此大动干戈?”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触及核心!沙里鼠?他果然认识那些黑衣人!他甚至可能认出了夏刈的短刃和玉牌的不同寻常!
夏刈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握着短刃的手,骤然收紧。安陵容也骇然色变,下意识地挡在了夏刈身前。
这少年,绝非普通的猎户!他知道得太多了!他到底是谁?!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杀机暗涌。
那少年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依旧嚼着树叶,目光平静地迎着夏刈冰冷审视的眼神,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好戏般的笑意。
“别紧张。”他慢悠悠地说,“我只是好奇。当然,你们也可以不说。那就……”他指了指来时的方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或者,自己想办法,穿过这片山林,去十二圩碰碰运气。不过,以你们现在的样子,还有这快要散尽的雾……啧啧。”
他的话,既是诱惑,也是威胁。给出了生路,也点明了绝境。
夏刈沉默着,脑中飞速权衡。这少年来历成谜,目的不明,但眼下,似乎是他们唯一可能抓住的、通往江边野渡的线索。拒绝他,他们很可能困死山中,或者葬身十二圩。答应他,便要暴露部分底细,将自己置于一个更加未知、也更加危险的境地。
如何选择?
浓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远处山林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阳光,似乎也即将刺破这最后的屏障。
没有时间了。
夏刈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目光重新落回那少年脸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
“好。我告诉你。”
他决定赌一把。赌这神秘少年,或许并非敌人,或许……是这重重迷雾中,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甚至……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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