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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潜流激荡与借力打力
王秘书那番关于“工商税务”的“提醒”，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了林烨的心里。他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对手亮出的又一张牌。这张牌不似暴力那般直接，却更阴险，更难以防范。
他必须立刻调整策略。
首先，他加快了资金的回笼和转移。将手头大部分的现金，除了预留第二批货的尾款和必要的周转资金外，其余的都让母亲李素珍小心翼翼地藏好，分散放置，避免被一次性查抄。同时，他严令王磊和其他销售成员，近期务必低调，交易尽量选择人少僻静处，现金必须日结日清，不留任何书面账目。
其次，他开始认真考虑“合法化”的问题。去工商所注册个体户？在90年代初，尤其是在这个小县城，个体户虽然已经不再像八十年代那样被视作“投机倒把”，但依然带着某种“不务正业”的标签，而且手续繁琐，一旦登记在册，就等于完全暴露在监管之下，对方想找麻烦更是名正言顺。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么，剩下的路，就是寻找一个“保护伞”，或者，让自己变得“有用”。
几天后，第二批五百件文化衫通过邮政包裹安全抵达。这一次，林烨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兴奋，而是更加谨慎。他租用了王磊家闲置的一间偏房作为临时仓库，货物分批、分时段、由不同的人悄悄运入，最大限度地减少注意。
新到的文化衫款式更多样，尤其是那两款带着“摇滚”和“叛逆”气息的图案，一经推出，立刻在王磊主攻的学生群体中引起了更大的轰动。甚至开始有一些社会上的时髦青年主动打听购买。资金的回流速度比第一批更快，林烨手中的资本如同滚雪球般迅速膨胀。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林烨正在临时仓库里清点货物，王磊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愤懑和后怕：“烨哥，刚才‘黄毛’他们在电影院门口卖货，被市管会（市场管理委员会）的人抓了！货全给没收了！人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市管会！这是八十到九十年代特有的、负责管理集贸市场和个体商贩的机构，权力不小，作风往往简单粗暴。
“人没事吧？”林烨最关心这个。
“人没事，就是吓得不轻。”
“货损失了多少？”
“十几件。”
林烨眼神一冷。这绝不是偶然！市管会平时主要管固定摊位，对这种流动性极大的学生摊贩往往是睁只眼闭只眼。这次突然出手，目标明确，显然是有人指使！是赵天龙，还是王秘书暗示下的动作？或者两者皆有？
这是在试探他的反应，也是在持续施加压力，压缩他的生存空间。
“告诉兄弟们，最近都小心点，换个地方，或者暂时歇两天。”林烨沉声道。硬碰硬不明智，暂时避其锋芒是必要的。
“妈的，肯定是赵天龙那王八蛋搞的鬼！”王磊愤愤不平。
“知道就好。”林烨拍拍他的肩膀，“生气没用。我们要想想，怎么把这只总想伸过来的手剁掉！”
正当林烨苦思破局之策时，一个意外的机会悄然降临。
周怀仁老师，那位曾借钱给他去石狮的老画家，托人带话，想请他到家里坐坐。
林烨心中一动，立刻带上两件最新款、设计最精良的文化衫作为礼物，登门拜访。
周老师住在文化馆后面的宿舍区，屋子不大，但堆满了书籍、画稿和各种艺术品，显得拥挤却充满雅趣。见到林烨，周老师很是高兴。
“小林来了，快坐。”周老师给他倒了杯茶，目光落在他带来的文化衫上，眼中露出欣赏之色，“这就是你们搞的那个文化衫？这图案……有点意思，比市面上那些有想法多了。”
“周老师过奖了，就是胡乱画的，想着年轻人会喜欢。”林烨谦逊道。
“不仅仅是年轻人喜欢。”周老师笑了笑，说道，“地区文联 soon 要组织一个‘迎亚运，颂改革’的群众文化活动，需要一批有时代气息、又能体现群众参与度的宣传品。我看了你们这个，觉得挺好，既有亚运元素，又反映了当下年轻人的精神面貌，比那些死板的宣传画生动多了。”
林烨的心脏猛地一跳！地区文联！群众文化活动！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护身符！
他立刻抓住机会，说道：“周老师，如果文联需要，我们愿意全力支持！可以提供一批文化衫作为活动用品，或者赞助一部分经费！”
周老师摆摆手：“经费倒不用。不过，如果能提供一批文化衫，给参与活动的积极分子和演出人员作为纪念，那倒是很好。这不算商业行为，算是社会力量对文化事业的支持嘛。”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荣幸！”林烨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批文化衫送出去，看似是付出，但带来的隐性收益是无法估量的！一旦打上“地区文联活动指定纪念品”的标签，他的文化衫就不再是简单的商品，而是带有“官方认可”色彩的文化宣传品！这层光环，足以让市管会、甚至工商税务的人投鼠忌器！
“不过，”周老师话锋一转，略带深意地看着林烨，“我听说，你最近这生意，做得有点……惹眼？”
林烨心中凛然，知道周老师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坦然道：“周老师，不瞒您说，我们就是想做点事情，也确实赚了点钱。可能……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吧。”他没有明说赵天龙和王秘书，但意思已经到位。
周老师沉吟片刻，缓缓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年轻，有些风浪，迟早要经历。不过，记住一点，在这个地方，有时候，名比利更重要。有了名，利自然来，别人也不敢轻易动你。”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林烨！他一直想着如何赚钱，如何对抗，却忘了在当下的环境中，“名望”和“地位”才是最坚固的盾牌！
“谢谢周老师指点！我明白了！”林烨真心实意地感谢。
从周老师家出来，林烨感觉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全新的破局之路展现在眼前——借文化事业的势，为自己披上一层保护色！
他立刻行动起来，精心挑选了二百件质量最好、图案最积极向上的文化衫，亲自打包，以“支持地区文联迎亚运文化活动”的名义，委托周老师转交。同时，他再次联系石狮，加订了一批带有“亚运”、“爱国”、“奋进”等正能量标语的文化衫，准备以此为核心，打造一个“爱国青年”的品牌形象，进一步淡化纯粹的商业色彩。
就在林烨积极运作，试图“洗白”自身，寻求更高层面认可的同时，在县城另一隅，赵天龙也得到了市管会行动受阻和林烨与周怀仁接触的消息。
他阴沉着脸，听着手下的汇报，手中的玻璃杯几乎要捏碎。
“妈的，这小杂种，路子还挺野！居然搭上了周怀仁那个老东西！”赵天龙咬牙切齿。周怀仁虽然只是个退休教师，但在文化界颇有清名，学生故旧遍布本地乃至地区，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潜在力量。
“龙哥，现在怎么办？市管会那边……周怀仁打了招呼，恐怕不好再动了。”手下小心翼翼地说道。
“动不了明的，还不能来暗的？”赵天龙眼中凶光闪烁，“他不是靠卖那些破衣服起家吗？断了他的货！给我派人去火车站、汽车站盯着！只要是疑似从南边来的、装衣服的包裹，尤其是寄给林烨或者他家的，想办法给我扣下来！制造点‘意外’！我倒要看看，他没货可卖，还怎么蹦跶！”
他意识到，单纯依靠本地官面上的打压，似乎已经难以迅速摁死这个愈发滑溜的少年。他必须双管齐下，同时掐断林烨的经济命脉——货源！
一场针对林烨货源的狙击战，悄然布置下去。
林烨借力打力，寻求文化护身；赵天龙图穷匕见，意图釜底抽薪。
表面的平静下，潜流更加激荡。双方都在调兵遣将，下一轮更激烈、更关键的碰撞，已然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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