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夜，林夕推开「时光照相馆」的玻璃门，门上的铜铃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很久未曾迎客。
她浑身湿透，怀中紧抱着一张被雨水浸湿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子——她的妹妹林晨，三个月前跳楼自杀身亡。
“有人吗？”林夕的声音在空旷的照相馆内回荡。
照相馆内弥漫着陈旧相纸和定影液的气味，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墙上挂满了不同年代的黑白照片，每一张照片中的人物都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诡异表情——他们的眼睛似乎都在注视着来访者。
一个穿着中式长衫的老者从暗房缓缓走出，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林小姐，我一直在等你。”老者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林夕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我姓林？”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示意她坐下。“你带来了照片。”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林夕小心翼翼地将湿透的照片放在柜台上。那是林晨生前最后一张照片，拍摄于她自杀前一小时。照片中的林晨站在天台边缘张开双臂，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完全不像一个即将结束生命的人。
“他们都说是自杀，”林夕的声音颤抖，“但我知道不是。小晨她不会...她不会这样离开我。”
姐妹俩相依为命多年。林晨性格开朗，是幼儿园老师，深受孩子们喜爱。自杀前毫无征兆，只留下寥寥数字的遗书：“我终于可以飞了。”
老者凝视着照片，久久不语。柜台上的老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这里的每一张照片，”老者终于开口，手指轻轻划过柜台玻璃，“都封印着一个未了的愿望。你妹妹的也是。”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我可以让你看到照片拍摄时的真相，但代价很大。”
“什么代价？”林夕毫不犹豫地问。
“恐惧。”老者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会经历她最后的恐惧，感受她所有的痛苦。而且...”他顿了顿，“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你必须看完整个真相，无论它多么可怕。”
林夕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手腕上刚刚愈合的伤疤。自从妹妹去世后，她一直用疼痛来压抑内心的空洞和自责。与查明真相相比，恐惧又算得了什么？
“我接受。”
老者点点头，拿起照片走向暗房：“跟我来。”
暗房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红色安全灯下，各种显影液和定影剂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台老式相机，相机后面连着一把沉重的橡木椅，椅腿上有着奇怪的刻痕。
“坐下。”老者指示道，同时将林晨的照片放入一个特制的投影器中。
林夕顺从地坐下，老者用皮带固定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这是为你的安全。”老者解释道，“很多人会在过程中因恐惧而伤害自己。”
固定好后，老者启动投影器。林晨的照片被投射到对面的白墙上，影像比原图放大了数倍。
“看着照片，不要移开视线。”老者的声音在红光中显得遥远而空洞，“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移开视线。”
林夕紧紧盯着墙上妹妹的影像。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渐渐地，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暗房的红光开始扭曲，墙上的照片似乎活了过来——
——她突然感到一阵强风吹过面颊。
林夕惊恐地发现，自己不再在暗房中。她站在高楼天台上，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她低头看去，自己正穿着林晨死前那天的衣服：蓝色连衣裙和白色运动鞋。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
“姐姐？”
林夕猛地转身。林晨就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照片中那种诡异的微笑。
“小晨！你还活着！”林夕冲上前想抱住妹妹，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被困在过去的幽灵。
“今天我终于可以飞了。”林晨张开双臂，迎风而立，脸上洋溢着近乎癫狂的喜悦。
林夕拼命呼喊，但妹妹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晨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
就在林晨即将跃下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楼梯间窜出。那黑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它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是一团流动的黑暗，中心有两个红点如同眼睛。
黑影扑向林晨，缠绕着她的身体。林晨脸上的喜悦瞬间变为极度恐惧，她挣扎着，却无法摆脱黑影的束缚。
“不...不要...”林晨哀求着，“你说过会让我飞的...”
黑影发出一种刺耳的、非人的笑声：“我是说过，但没说是活着飞还是死后飞。”
林夕惊恐地认出这个声音——是照相馆老者的声音，只是更加尖锐和扭曲。
黑影完全包裹住林晨，她的身体开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仿佛被无形的手折叠起来。林夕听到骨头断裂的脆响，妹妹的惨叫撕裂雨夜。
“放开她！”林夕尖叫着冲上前，依然无法触碰任何东西。
黑影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两个红点转向林夕的方向。“啊，观众来了。”它嘲讽道，“好好看着，很快你也会加入我们的收藏。”
林晨的身体被彻底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就像——就像照片中的样子。然后黑影拖着她消失在天台边缘。
场景突然切换，林夕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暗房。她浑身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
老者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沙哑平静，“但很遗憾，你不能带着这个真相离开。”
林夕挣扎着，但皮带牢牢固定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杀害我妹妹？”
“我收集美丽的瞬间。”老者走向墙边，手指轻抚那些照片，“每个灵魂在极致情绪下都会绽放出独特的光彩。恐惧、喜悦、痛苦...都是最美的画面。”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你妹妹的恐惧尤其...美味。”
林夕突然明白了墙上所有照片的真相——每一张都是一个被捕获的灵魂，一个被定格在极致痛苦瞬间的生命。
“现在，”老者的身体开始变形，黑影从中涌出，“该让你和你妹妹团聚了。”
黑影扑向林夕，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无法形容的恐惧。就在她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固定她右手的皮带突然松开了——原来是之前的挣扎磨损了扣带。
林夕迅速解开其他束缚，抓起旁边的一瓶显影液砸向黑影。黑影发出一声尖叫，短暂后退。
她趁机冲向暗房门，却发现门已被锁死。
“逃不掉的，”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房间都是我的领域。”
林夕环顾四周，看到墙角有一个老式保险柜。不知为何，她直觉那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拼命转动密码锁，尝试着妹妹的生日——保险柜咔嗒一声打开了。
里面堆满了各种证件和照片，全都是不同年轻女子的身份证明。最上面是一张发黄的照片，拍摄于近百年前，上面是年轻时的老者和一个与林晨惊人相似的女子相拥而站。
照片背面写着：“与爱妻林梦，1932年。”
林梦...林夕想起祖母有一个早逝的妹妹就叫这个名字，据说在新婚前夕神秘失踪。
“你偷走了她们的生命！”林夕对着空气大喊，“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些该死的照片？”
黑影重新凝聚成形，老者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为了永恒！”他嘶吼道，“每个灵魂都让我更强大，让我能够继续寻找...寻找她的转世。”
他指向林梦的照片：“我答应过会永远找到她，无论她转世成什么样子。但你妹妹...她是最像的一个，却不愿意留下...”
林夕突然明白了。这个怪物为了寻找亡妻的转世，不断杀害那些与她相似的女子，将她们的灵魂封印在照片中。
“她不是你的妻子！”林夕喊道，“小晨是她自己，不是你收藏的物件！”
黑影发出愤怒的咆哮，整个暗房开始震动。墙上的照片纷纷脱落，相框中涌出半透明的人影——所有被囚禁的灵魂都被释放了。
灵魂们环绕着黑影，发出哀怨的哭泣。黑影在这些曾经的受害者包围下开始消散。
“不！我不能消失！我答应过要永远找到她...”老者的声音逐渐减弱，最终随着黑影完全消失。
暗房恢复了平静。林夕瘫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
天亮时分，林夕带着林晨的照片走出照相馆。阳光照在照片上，她惊讶地发现妹妹的表情变了——不再是那种诡异的微笑，而是平静而安详的表情，仿佛终于获得了安宁。
回到家中，林夕将妹妹的照片放在祭台上，旁边点燃一炷香。
“安息吧，小晨。”她轻声说，“你终于自由了。”
转身时，她瞥见镜中的自己，恍惚间似乎看到妹妹站在身后，微笑着向她挥手告别。
林夕也笑了，眼中含着泪光。
她知道，有些牵挂能够跨越生死，但真正的爱是学会放手。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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