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寝之门上的“净光”恢复了悠长而平稳的流转,如同亘古不变的星河流淌,将肃穆的青黑色方尖塔映照得光影分明。穹窿之中,重归寂静,唯有钟乳石尖端偶尔滴落的水珠,敲打在下方无底深渊的边缘,发出空洞而遥远的回响,更显此地的幽深与死寂。
青鸾跪坐在昏迷的吕辉然身边,双手颤抖却稳定地检查着他的状况。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脉搏时断时续,体温低得吓人,皮肤下隐约有暗金色的光丝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般明灭不定——那是过度透支薪火本源、强行与陵寝净光法则共鸣后留下的严重创伤与反噬。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眉心那一点象征生命核心的微弱炽白并未彻底熄灭,依旧在顽强地、极其缓慢地搏动着,仿佛在无边黑暗中坚守的最后火种。
墨守也跌跌撞撞地检查了小丫和另外两个孩子的状况。小丫体内的污秽根源确实已被那奇异的“净化”与“守护”之光彻底拔除,此刻她面容平静,呼吸均匀,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甚至苍白的脸颊上还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另外两个孩子情况稳定,只是因仪式和长途颠簸导致的虚弱昏迷。
确认孩子们暂时无虞后,墨守立刻将注意力转回环境和吕辉然身上。他启动所有剩余的探测设备,开始分析陵寝之门、周围空间以及吕辉然身体的详细数据。
“辉然的情况……非常糟糕。”墨守的声音干涩,“生命体征处于临界值以下,本源之火几乎熄灭,神魂受损严重,体内经脉多处因能量超载而崩裂。常规的急救手段……恐怕无效。他的生机,现在完全系于那一点未灭的本源薪火,以及……”他看向陵寝之门上流淌的“净光”,“或许与这陵寝的力量同源,才能吊住最后一口气。但若这口气散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清楚。吕辉然此刻的状态,就像一根已经燃烧到尽头、仅靠一点火星和特殊环境维持着最后形态的蜡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彻底熄灭。
青鸾紧紧握着吕辉然冰冷的手,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精纯温和的空间能量渡入他体内,试图为他梳理混乱的能量、稳固脆弱的心脉,哪怕只能起到一丝丝辅助作用也好。她的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有再让泪水落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必须找到救他的方法。
“这陵寝……既然留下了‘一线净光’作为馈赠与考验,或许……也有救治同源力量者的方法?”青鸾抬起头,望向那扇巨大、冰冷、毫无情感可言的门户,“信息里提到‘唯取一线净光’,我们已取。但‘陵寝深眠,勿扰安息’……强行探寻,会不会触怒更深层的防御机制,带来更大的灾难?”
墨守也在快速思索。“从刚才净光审判的反应来看,这座陵寝的‘意志’或者预设法则,具有极高的智能和判断力。它认可了辉然‘守护’的资格与方式,才收回了审判。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沟通?虽然听起来很渺茫。”
沟通?与一座不知道沉睡了多少万年、只剩下冰冷法则和强大力量的古老陵寝沟通?这想法近乎天方夜谭。但除此之外,他们似乎别无他法。退路已绝(原路返回要再次穿越能量乱流,且外面可能有影侍封锁),前进无门(陵寝之门紧闭,净光已取),原地等待也只是慢性死亡。
就在两人心焦如焚、苦思对策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脚下的圆形石台,更准确地说,是从石台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传了上来!
这“震动”并非物理的震颤,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的“苏醒”与“延伸”。如同在绝对寂静的深海中,突然感觉到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黑影,在极深的水下,缓缓翻了个身,睁开了一只冷漠的眼睛,向上“瞥”了一眼。
冰冷、死寂、贪婪、古老……以及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恶意”!
这恶意与“影侍”的阴冷、血池的污秽、甚至与吕辉然之前对抗的各种负面能量都不同。它更加……原始,更加“空无”,仿佛代表着纯粹的“吞噬”与“终结”本身,是“火”与“光”的天生对立面!
青鸾和墨守瞬间寒毛倒竖,如坠冰窟!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能量、生命力,都在那股恶意扫过的瞬间,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流逝”感,仿佛被无形的吸管轻轻吮吸了一下!
“深渊下面……有东西!”墨守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探测器对着深渊疯狂报警,屏幕上显示的能量读数混乱飙升后又骤然跌入无法探测的虚无,“层次……远超我们理解!刚才净光的强烈波动,可能……惊动了它!”
青鸾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沉睡的陵寝不敢惊扰,后有未知的深渊邪恶正在苏醒,而吕辉然命悬一线,孩子们需要保护……这简直是绝境中的绝境!
然而,就在这股来自深渊的恶意悸动传来的同时——
陵寝之门上,那缕原本平稳流淌的“净光”,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光芒骤然一凝!流转的速度放缓,变得更加凝实、更加“警惕”。一道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主动”的精神意念,如同探针般扫过石台,重点在昏迷的吕辉然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如同无声的叹息,传递出一段更加复杂、却也更加明确的意念片段。
这段意念不再是简单的许可或警告,而像是一段被触发的、预设的“应急预案”:
“外域之影已觉……陵寝屏障将启……”
“持火种之伤者……可入‘静谒之间’暂避……凭尔等之力……难离此域……”
“静谒之间……存‘初火余温’……或可续其命火……然此非长久之计……”
“欲离此绝地……唯寻‘星穹之径’……其钥……藏于‘守望者’沉眠之心……”
“然‘心扉’深锁……非‘净光’可启……需……真正的‘共鸣’与‘牺牲’……”
“慎之……慎之……”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充满了未尽之言与沉重的警告。
与此同时,陵寝之门那光滑的青黑色表面,在靠近石台一侧的根部位置,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矮小门户。门户内透出柔和温暖的金色光芒,与门外冰冷的“净光”和下方深渊的恶意形成了鲜明对比。那便是“静谒之间”的入口。
“它……给了我们一个暂时的避难所,和一点提示。”青鸾消化着那段信息,心中五味杂陈。“‘静谒之间’有‘初火余温’,或许能帮助辉然稳定伤势,争取时间。但想真正离开这里,必须找到‘星穹之径’,而钥匙在陵寝最核心的‘守望者’沉眠处。要打开那里,需要的不仅仅是‘净光’,还有‘真正的共鸣与牺牲’……”
这提示,几乎等于没有提示。“共鸣”是什么?“牺牲”又意味着什么?无人知晓。
而且,进入“静谒之间”避难,固然能暂时避开深渊下那正在苏醒的可怕存在,但也意味着他们将自己置于陵寝的内部,失去了外部活动的自由。一旦陵寝本身出现什么变故,或者那“共鸣与牺牲”的条件无法达成,他们可能永远被困死在这里。
然而,看看昏迷濒死的吕辉然,看看依旧需要保护的孩子,感受着下方深渊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心悸的恶意窥视……
他们没有选择。
“先救人。”青鸾斩钉截铁,小心翼翼地将吕辉然抱起。墨守也立刻背起三个孩子。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恐怖的深渊,又望了望陵寝之门上沉默流淌的净光,以及那道敞开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小小门户。
然后,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静谒之间”。
身后,矮小的门户无声闭合,将外界的冰冷、恶意与无尽的黑暗,暂时隔绝。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方形的石室,四壁光滑,刻满了更加繁复古老的安宁符文。石室中央,有一方浅浅的、散发着温暖金色光晕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底部铺着一层细密的、如同金沙般的发光颗粒。水池上方,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温暖气息的淡金色火焰虚影——那便是“初火余温”。
仅仅身处这石室之中,青鸾和墨守便感到一路奔波的疲惫与紧张缓解了不少,体内的能量运转都顺畅了几分。
他们将吕辉然轻轻安置在水池边,让他最靠近那团“初火余温”。又将孩子们放在旁边干燥平坦的地面上。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与渺茫的、寻找生机的开始。
而在“静谒之间”之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刚刚苏醒的“目光”,在陵寝屏障微微亮起、隔绝内外之后,似乎变得更加……感兴趣了。一丝极其隐晦、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暗触须,悄然附着在了陵寝外壁某处不起眼的阴影中,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开始无声地渗透、解析着这座古老陵寝的屏障结构与能量韵律……
第一百一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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