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
陆云熙的身体恢复得比预想中更快。那纠缠多年的寒根一经拔除，原本被压制的生机便如同解冻的春水，焕发出来。虽然底子依旧比寻常孩子虚弱，但脸上已有了健康的红晕，能在院子里待上小半个时辰，看着墙角新开的野花微微出神。
陆伯安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许多，往来回春堂时，脚步都轻快了些。他带来的护卫已悄然散布在四周，如同无声的蛛网，将这片区域笼罩起来，却又小心地不惊扰这里的日常生活。
陈林这三天则足不出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巩固筑基后期的境界，熟悉暴涨的力量。地火金莲剩余的部分被他妥善收好，此物药性过于霸道，短期内不宜再服。闲暇时，他会调整陆云熙后续温养的药方，或是在院中缓缓行拳，将那一丝“归墟”道韵尝试融入举手投足之间。
他需要一块“问路石”，去探探官方的底，也去碰碰那“阴煞门”的深浅。
第四天清晨，陈林对正在整理药材的父亲说：“爸，我出去一趟。”
陈建国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儿子，眼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去哪？午饭前能回来吗？”
“去旧书市场逛逛，回来吃。”陈林给了个模糊且合理的去向。
“好，路上小心。”陈建国不再多问，低头继续捣鼓他的药材。
陈林走出回春堂，没有立刻往旧书市场的方向去，而是不紧不慢地沿着青石板路，朝着与周文渊上次见面时隐约提及的、他们设在江源市的某个联络点方向走去。他相信，只要他走出回春堂，周文渊的人一定会注意到。
他的步伐看似随意，灵觉却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蔓延开来，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人流、车马、小贩的叫卖、茶馆里的闲谈……无数信息碎片涌入他的识海，又被玲珑道心快速筛选、处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拐角，他停了下来。旁边是一家门面不大的茶馆，招牌老旧，生意清淡。
他站在茶馆门口，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几乎是同时，茶馆那扇半旧的门帘被掀开，周文渊带着那副惯有的、略显公式化的笑容走了出来，仿佛只是偶遇。
“小先生？真是巧啊。”周文渊笑着打招呼，目光在陈林身上一扫，心中再次凛然。不过几天不见，这少年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加内敛深沉了，那日感受到的、如同沉寂火山般的压迫感，如今藏得更深，却也更让人捉摸不透。
“周组长。”陈林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脸上没什么表情。
“相请不如偶遇，小先生若是不忙，不如进去喝杯粗茶？”周文渊侧身让开门口，发出邀请。他知道，陈林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陈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迈步走了进去。
茶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古旧，光线昏暗，只有零星几个老茶客在角落里打盹。周文渊引着陈林径直上了二楼，进了一个临街的雅间。雅间里陈设简单，但桌椅干净，窗户开着，能看见楼下街景。
两人落座，很快有伙计送上茶壶和两只粗瓷茶杯。周文渊挥手让伙计退下，亲自给陈林倒了一杯茶。
“小先生近日可好？听说前几日，隔壁那位陆小姐的身体大有起色？真是可喜可贺。”周文渊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状似随意地提起。
陈林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杯的温热，没有喝。“周组长消息很灵通。”
“职责所在，难免多关注一些。”周文渊笑了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小先生今日出来散步，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不再绕圈子，陈林的主动出现，意味着可能有交易可谈。
陈林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周文渊：“想跟周组长打听个消息。”
“哦？小先生请讲，周某知无不言。”周文渊精神一振。
“阴煞门。”陈林吐出三个字。
周文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紧紧盯着陈林，似乎想从这张稚嫩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小先生怎么会问起这个？”
“好奇。”陈林语气不变，“听说是个不太安分的门派。”
周文渊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他在权衡。阴煞门是他们部门重点监控的对象，相关信息属于机密。但陈林的价值，以及他可能与阴煞门产生的交集，让他觉得这笔信息交换或许值得。
“阴煞门，”周文渊终于开口，语速缓慢，“是一个传承很久的邪修门派，行事诡秘，手段阴毒，擅长驱鬼炼尸、咒杀厌胜之术。门人弟子不多，但个个心狠手辣，且极为记仇。”
他顿了顿，观察着陈林的反应，见对方依旧平静，才继续道：“他们的山门具体所在是机密，但其活动范围，多在西南一带的深山老林，以及一些阴气汇聚的古战场、乱葬岗附近。近年来，他们的触角有向中部和东部延伸的趋势，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陈林问。
“不清楚。”周文渊摇摇头，“我们也在查。只知道他们最近活动频繁，与几起离奇的死亡事件和人口失踪案有关。我们怀疑，他们在大量收集生魂和阴煞之气，可能是在炼制某种邪恶的法宝，或者进行某种禁忌的仪式。”
陈林若有所思。收集生魂和阴煞之气？这让他想起了黑袍老道那杆能召唤鬼影的万魂幡。
“他们的实力如何？”陈林又问。
“深不可测。”周文渊神色凝重，“我们与之交手过几次，吃了不小的亏。他们明面上的高手，至少有三位达到了‘化劲’层次，相当于修道者的筑基后期甚至更高。至于有没有更老不死的藏在幕后，就不得而知了。而且他们的功法诡异，防不胜防。”
三位化劲……陈林心中默念。这确实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个普通的化劲初期或许不难，但若被围攻，或者对上更强者，依旧凶险。
“小先生，”周文渊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试探，“你突然问起阴煞门，是不是……和他们有了什么过节？”
陈林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了那杯一直没喝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茶水温润，带着淡淡的苦涩。
“如果，”陈林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周文渊脸上，“我提供关于阴煞门门人的确切行踪，你们有兴趣吗？”
周文渊瞳孔微缩，呼吸都急促了一分。“当然！小先生有线索？”他立刻追问，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若能锁定阴煞门人的行踪，对他们而言将是重大突破。
“或许有。”陈林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我需要一些东西来换。”
“小先生需要什么？药材？资源？还是……”周文渊立刻接口。
“我要关于阴煞门更详细的资料，包括你们掌握的他们的据点、主要人物画像、功法特点，以及……”陈林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们最近可能在‘寻找’的东西，所有相关的信息和猜测。”
周文渊脸色变幻不定。陈林要的，几乎触及了他们部门关于阴煞门的核心机密。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小先生，这……”他面露难色。
“不急。”陈林站起身，“周组长可以慢慢考虑。有了决定，可以来回春堂找我。”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周文渊一眼，补充道：“对了，那个黑袍老道，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们了。”
说完，他掀开门帘，径直下楼离去。
雅间内，周文渊独自坐在桌前，脸色阴晴不定。他反复咀嚼着陈林最后那句话——“黑袍老道，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们了”。
这话里的意思……是已经被他解决了？
周文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那个让他们追踪多时、棘手无比的黑袍老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而且听这少年的语气，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还有，他索要阴煞门的核心资料，是想做什么？单纯为了自保？还是……他想主动对阴煞门做点什么？
周文渊越想越觉得心惊，同时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兴奋。如果……如果能将这股力量引导向阴煞门……
他猛地站起身，在雅间里来回踱步。这笔交易，风险极大，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超乎想象。
他需要立刻向上级汇报。
而此刻，陈林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问路石已经抛出，就看官方接不接了。
无论接与不接，他与阴煞门之间，注定不会就此了结。
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目光掠过那些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的能量流动。这个世界，远比他前世经历的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
只是，这“有趣”的背后，往往伴随着致命的危险。
他得尽快提升实力了。不仅仅是为了应对阴煞门，更是为了在这波澜渐起的时代，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
回到回春堂时，灶上飘出红烧肉的香气。陈建国正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看见儿子，脸上露出笑容：“回来得正好，吃饭。”
“嗯。”陈林应了一声，洗了手，在桌边坐下。
小小的厅堂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家的温暖。窗明几净，岁月仿佛静好。
但陈林知道，这静好之下，暗流汹涌。
他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味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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