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是被冻醒的。
并非是深夜的寒气,而是那种带着熟悉阴冷感的、属于凌渊的气息,正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后颈。
他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影子。
书房里没点灯,只有那面巨大的西洋镜,不知何时起,边缘萦绕着一圈淡淡的银辉,将镜面映照得愈发清晰。
他昨晚竟是趴在书桌前睡着了。
手边摊开的是原主留下的沈公馆设计手稿。
泛黄的纸页上用铅笔勾勒着老宅的每一处细节,小到窗棂的雕花样式,大到整体的布局结构,笔触细腻认真,能看出原主对这栋宅子的感情。
沈砚动了动手指,刚想撑起身子,就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微凉的束缚感。
低头看去——
一团不算浓郁的黑雾正缠着他的脚踝,像一条乖巧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黑雾的另一端,连着那面西洋镜。
镜中,凌渊的身影比白日里清晰了些。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长衫,只是袖口和衣摆处的黑雾似乎淡了些,露出里面绣着的暗金色丝线。
他没有看沈砚,而是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沈砚搭在桌面上的手稿上,黑眸里情绪难辨。
听到沈砚的动静,他才缓缓抬眼,目光撞进沈砚平静的眸子里。
又像是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落在书桌的一角,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醒了?”
沈砚“嗯”了一声,没有去碰那团黑雾,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手稿。
沈砚指尖轻轻拂过手稿上的签名——“沈砚之”。和他现在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像是某种巧合,又像是故意为之。
凌渊的目光在那个签名上停顿了片刻,黑雾忽然轻轻收紧了一下,勒得沈砚脚踝微痒。
沈砚接收的记忆里,原主的死透着蹊跷。
前一天还在和工匠讨论修缮方案,第二天就被发现失足落进了黄浦江。
而原主残留的最后一点意识里,最强烈的执念,就是“修好沈公馆”。
【检测到原主心愿:完成沈公馆修缮工程。是否接受支线任务?】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手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曾拿着类似的图纸,坐在凌渊栖身的那片废墟里,给他讲人间的亭台楼阁。
那时凌渊总是很安静地听着,金瞳里映着他的影子,黑雾会悄悄绕着他的指尖打转。
“会修吗?”
镜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沈砚抬眼,对上凌渊的目光。
那双黑眸里没有了白日里的戾气,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个等着大人兑现承诺的孩子。
“会。”沈砚点头,指尖在一页花园设计图上敲了敲,“不仅要修,还要按他的想法,把花园重新种起来。”
手稿上画着一片很美的玫瑰园,原主标注说,是想送给“一位重要的人”。
凌渊的目光落在那片玫瑰园的图纸上,黑雾忽然剧烈地翻涌了一下,缠在沈砚脚踝上的那部分也跟着收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准种。”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那地方,空着就好。”
沈砚挑眉:“为什么?”
“……”凌渊语塞,似乎也说不出具体的理由,只是固执地重复,“不准种。”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让沈砚起了疑心。
沈砚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关于“花园”的部分几乎是空白的,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样。
这栋老宅的花园里,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好,不种。”沈砚没有追问,很轻易地就妥协了。
他知道凌渊的性子,越是追问,他越会嘴硬,不如顺着他的意,慢慢再查。
果然,见沈砚这么快就答应,凌渊反而愣住了,黑眸里闪过一丝困惑,缠在沈砚脚踝上的黑雾也松了些。
沈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看向窗外:“天晚了,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他转身要走,脚踝上的黑雾却突然收紧,像是在挽留。
“厨房里……没东西。”凌渊的声音闷闷的,“下人们早就跑光了,剩下的几个,也不敢靠近主楼。”
沈砚脚步一顿。
原主的记忆里,沈公馆确实没剩几个佣人了。
只有一个在沈家待了几十年的老管家,住在离主楼很远的侧院,平日里负责打扫大门和前院,主楼这边,他根本不敢踏进来。
“那我出去买。”沈砚道。
“不准去。”凌渊想也不想地拒绝,黑眸里瞬间染上戾气,“外面天黑,有坏人。”
沈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碎片的关心方式,还真是直白得可爱。
“我不是小孩子。”沈砚走回镜子前,这次没有保持距离,而是站在了离镜面一步远的地方。
他能清晰地看到凌渊长衫上的纹路,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香里,夹杂着的一丝淡淡的墨香。
凌渊的呼吸明显乱了,黑雾在他周身急促地翻滚,却没有像白日里那样驱赶沈砚。
“那些人……会害你。”
他咬着牙,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以前……也有人想打这栋宅子的主意,都被我赶跑了。”
沈砚知道他说的是谁。
原主的记忆里,有几波打着“收购”旗号的人来过,都是上海滩有名的帮派分子,想来强占沈公馆这块地皮。
但每次都是来势汹汹,去得也莫名其妙,后来就没人敢再来了。
原来是凌渊在暗中出手。
“我知道。”沈砚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但我总得吃饭。”
他看着镜中那双写满“不准去”的黑眸,忽然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凌渊猛地抬头,黑眸里闪过一丝震惊和……期待?
“我……我不能离开镜子太远。”
他很快低下头,声音有些失落,“我是镜中缚灵,离开镜面三米,力量就会变弱。”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限制。
沈砚心里微动,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
“那我很快回来。”他没有再坚持,抬手轻轻碰了一下缠在脚踝上的黑雾。
入手微凉,却意外地不讨厌。
黑雾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像是害羞般,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
镜中的凌渊,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虽然被苍白的肤色掩盖,却没能逃过沈砚的眼睛。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沈砚收回手,转身离开了书房。
走到走廊尽头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书房的门没有关,那面西洋镜的银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隐约能看到镜中那道挺拔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沈砚的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出主楼,穿过荒草丛生的前院,推开了沈公馆那扇沉重的大门。
门外的街道上灯火通明,黄包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吆喝声、汽车的鸣笛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民国上海滩的烟火气。
和宅院里的寂静阴森相比,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沈砚没有立刻去找饭馆,而是先走到街角的一个电话亭,拨通了记忆里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请问是哪位?”
“我是沈砚。”
“沈……沈先生?!”那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恭敬,“您怎么会打电话过来?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在办了……”
电话那头的人,是原主在上海认识的一个律师,姓周,负责处理沈家的一些法律事务,也包括这次沈公馆的交接。
“我不是问这个。”沈砚打断他,“帮我找几个靠谱的工匠,明天开始,到沈公馆主楼来,先把书房和卧室清理出来。”
周律师明显犹豫了一下:“沈先生,那栋主楼……不太干净,之前找过几个工匠,都不敢去……”
“加钱。”沈砚言简意赅,“三倍工钱,出事我负责。”
周律师愣了愣,随即果断道:“好!沈先生放心,我今晚就去联系,保证明天一早人就到!”
挂了电话,沈砚才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家饭馆。
他点了几个菜,打包好,又买了些面包和牛奶,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到沈公馆时,已是深夜。
刚推开主楼的大门,沈砚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缠了上来,比离开前浓郁了些。
他不用看也知道,凌渊一直在等他。
走进书房,果然看到镜中的身影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周身的黑雾也活跃了许多。
看到他进来,那双黑眸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
“回来了。”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只是随口一问。
“嗯,买了些吃的。”沈砚把食盒放在书桌上,打开,一股饭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递到镜子前:“要尝尝吗?”
凌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像是很排斥这种人间烟火气,黑眸里却偷偷瞟了一眼那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我不需要。”他硬邦邦地拒绝。
沈砚也不勉强,收回手,自己吃了起来。他确实饿了,从进入这个世界到现在,还没正经吃过东西。
镜中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唇齿间。
又飞快地移开,落在他握着筷子的手上,然后再移到他的脸上……像是在用目光描摹他的每一个动作。
缠在沈砚脚踝上的黑雾,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化作一缕极细的丝线,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像是在无声地陪伴。
沈砚吃得差不多了,拿出一块没开封的牛奶面包,放在镜子前的桌面上:“这个给你。”
凌渊皱眉:“都说了我不需要。”
“不是给你吃的。”沈砚擦了擦嘴,指了指面包,“放在这里,算个念想。”
凌渊愣住了。
念想?
他看着那块包装精致的面包,又看了看沈砚平静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酸酸的,又有点甜。
他好像……很久没有收到过“念想”了。
沈砚收拾好食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书架前,开始整理那些倾倒的书籍。
大部分书都已经受潮发霉,字迹模糊不清,但也有几本保存得还算完好,大多是些建筑理论和历史典籍。
凌渊在镜中看着他。
沈砚做事很认真,动作不快,却有条不紊。
他会小心翼翼地拂去书上的灰尘,把散页的部分整理好,然后按照大小排列整齐。
月光落在他的侧脸,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带着他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许多。
“这些书……你都看得懂?”凌渊忍不住又开口了。
“大部分能看懂。”沈砚拿起一本关于西方建筑史的书,翻了几页,“有些理论挺有意思的。”
“比那枚玉佩还有意思?”凌渊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了。
他怎么会问出这种幼稚的话?
沈砚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眸子里带着一丝笑意:“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凌渊追问,像是很在意这个答案。
“书是用来读的,玉佩……”沈砚的目光落在镜面右下角那团被黑雾严密包裹的地方,声音放低了些,“是用来珍惜的。”
凌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雾在他周身剧烈地翻涌着,像是在表达主人此刻的激动。
镜面边缘的银辉也变得忽明忽暗,映得他的脸忽隐忽现。
沈砚看着他这副样子,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整理书籍。
过了好一会儿,凌渊才平复下来,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明天真的要让工匠来?”
“嗯,先清理一下,然后开始修缮。”沈砚道
凌渊沉默了。
他看着沈砚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让那些工匠来也不是坏事。
至少,这个人会一直留在这栋宅子里,留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他们要是敢捣乱……”凌渊的声音冷了下来,周身的黑雾也带上了一丝戾气,“我会让他们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
沈砚笑了笑:“好,我等着看。”
他知道,凌渊是在变相地说会保护他。
整理完书架,天已经蒙蒙亮了。沈砚伸了个懒腰,走到镜子前:“我去休息了,工匠来了叫我。”
“嗯。”凌渊低低地应了一声。
沈砚转身走向书房门口,手腕上的那缕黑雾轻轻蹭了蹭他的皮肤,像是在挽留。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镜中的身影。
凌渊正望着他,黑眸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没有了平日里的戾气和警惕,只有一片纯粹的、近乎依赖的光。
“凌渊。”沈砚轻轻叫了一声这个名字。
凌渊猛地抬头,黑眸里闪过一丝震惊和茫然:“你……叫我什么?”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淌过凌渊的心脏。
“睡个好觉。”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书房。
镜中的身影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凌渊……
这个名字,像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烙印,被沈砚轻轻一唤,就瞬间苏醒了过来。
他是谁?
他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他和沈砚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翻腾,却理不出头绪。
凌渊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很舒服。
他低头看向桌面上那块牛奶面包,又抬头看向沈砚离开的方向,黑眸里第一次染上了名为“期待”的情绪。
天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和沈砚的故事,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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