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偏殿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萧宝荣没骨头似的陷在软榻最深处，身上盖着阮清月新做的、填充了天鹅绒的云纹锦被，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造型的汤婆子（其实是李阿福特制的、可以吃的红糖馅饼，被他捂在怀里取暖）。他面前的小几上，摊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名单，上面用朱笔圈出了二十多个名字，旁边还散落着吃剩的果核和点心渣。
影子静立阴影中，刚汇报完朝中仍有江祏、萧遥光残余党羽二十八人，虽已失势，但仍窃据官职，暗中串联，散布流言。
“啧！”萧宝荣烦躁地把名单推开，差点打翻旁边的奶茶杯，“怎么还有这么多杂鱼？没完没了！看着就烦！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敢在背后嘀嘀咕咕？全给朕撸了！该贬的贬，该滚蛋的滚蛋！看着就碍眼！”
他抓起一块做成小兔子形状的豆沙糕，狠狠咬掉兔耳朵，含糊道：“还有，上次抓阄剩下的那些人里，看着顺眼的，提上来几个！还有那些一直没站队、但也没给朕添过堵的，谁给朕送过好吃的好玩的，也挑几个懂事的上来！萧锋、影子你们有觉得靠谱的，也报上来！赶紧把这朝堂给朕弄清净点！别整天乌烟瘴气的！”
一直垂手恭立在软榻旁的王俭，眼睛猛地一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他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到底，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忠诚：“陛下圣明！朝堂乃国之根本，岂容蠹虫盘踞？陛下洞察秋毫，整肃吏治，实乃江山社稷之福！此等除旧布新、擢拔贤良之伟业，需有煌煌诏书，以正视听，以安民心！臣不才，愿竭尽绵薄，为陛下草拟诏书，必使陛下之天威仁政，昭告天下，令宵小慑服，贤才归心！”
萧宝荣正跟一块粘牙的牛轧糖较劲，闻言摆摆手：“行行行，你写你写，写得好看点，别啰嗦，赶紧把事情办妥就行！别来烦朕！”
“臣，遵旨！”王俭强压心中狂喜，恭敬退下，快步走向偏殿一侧早已备好的书案。笔墨纸砚皆是上品，他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口，开始研磨。脑海中飞速盘算：如何将陛下这些“顺眼就提”“看着烦就贬”的“疯话”，包装成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官方文书。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遍朝堂。那二十八名榜上有名的“旧党”官员，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人连夜打包细软，准备跑路；有人四处托关系，想找王俭甚至宫里的太监说情；更有胆大的，竟揣着金银珠宝，趁夜敲开了王俭府邸的后门。
“王公！王公救命啊！”一名昔日江祏的门生，涕泪横流地跪在王俭面前，奉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下官一时糊涂，昔日误入歧途，然对陛下忠心可鉴啊！求王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饶了下官这次吧！这点心意，不成敬意……”
王俭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地开口：“李大人，陛下天威浩荡，明察秋毫。你等往日行径，陛下岂能不知？如今陛下仁德，只予贬谪，未行严惩，已是法外开恩。你此举，是欲陷本官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他话音未落，阴影中便闪出两名影子的暗卫，将那面如死灰的官员直接拖走。王俭看都没看那锦盒一眼，只对暗卫首领低声吩咐：“名单上之人，若有异动，或试图串联、行贿者，罪加一等。”
次日清晨，数道盖着玉玺、由王俭亲手拟定的诏书，由宦官在常朝上高声宣读。朝臣们屏息凝神，心思各异。
第一道，关于清理旧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嗣承大统，夙夜忧勤，然察朝堂之上，有余孽未清。逆贼江祏、萧遥光，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其党羽附逆之徒，或尸位素餐，或暗怀异志，久污清流，实乃国之蠹虫！为整肃吏治，荡涤瑕秽，着将某某（名单）等二十八人，即行革职。其中罪重者，流徙三千里；余者贬为地方佐贰，以观后效。望其洗心革面，戴罪立功。钦此——”
诏书将“看着烦”的清理，包装成了“整肃吏治，荡涤瑕秽”的正义之举，还给了“戴罪立功”的虚幻希望，避免了狗急跳墙。
第二道，关于此前抓阄后续：
“诏曰：前有宫闱之变，逆党内应，图谋不轨。朕承天意，以古法‘探筹’（抓阄的雅称）甄别忠奸，天意昭昭，逆党伏诛。然有漏网之鱼，近日查实，阴怀怨望，勾结外朝，其心可诛！此亦天意所示，不可姑息。着将某某等五人，褫夺官职，流放岭南，以儆效尤。钦此——”
“疯癫抓阄”变成了“承天意，探筹辨奸”，清除剩余不稳定分子成了“天意所示，不可姑息”，逻辑瞬间高大上。
第三道，关于提拔新官：
“诏曰：朕惟治国之道，在于得人。故虚位以待贤良，破格以擢才能。查有某某（送过新奇点心的中立派）、某某（萧锋推荐的侍卫统领）、某某（影子麾下功勋暗卫）等十人，或清廉自守，或勇毅果敢，或忠勤敏达，皆乃栋梁之材。特擢升为……（官职），望其恪尽职守，辅弼朝纲，不负朕望。钦此——”
“送好吃的就提”变成了“破格擢拔才能”，“自己人上位”变成了“任用贤良”，皆大欢喜。
诏书宣读完毕，有人面如死灰，被人架出大殿；有人喜极而泣，叩首谢恩；更多人是噤若寒蝉，对龙椅上那位看似慵懒、却手段雷霆的陛下，敬畏到了骨子里。
清理过程异常顺利。有诏书定性，有暗卫监控，有萧锋的武力震慑，无人敢反抗。提拔仪式则在偏殿简单举行。新官们激动地跪在下方，偷瞄着软榻上一边啃肉脯一边打哈欠的皇帝。
王俭高声宣读任命，字正腔圆。萧宝荣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念完了，才挥挥手：“行了行了，都起来吧。好好干活，别学那些杂鱼，朕有零食吃，就饿不着你们。”
小桃适时端上一个食盒，里面是李阿福刚做的、做成官印形状的糯米糕。新官们受宠若惊地接过这独特的“上任赏赐”，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更坚定了紧跟这位“行事莫测”却“赏罚分明”的陛下的决心。
王俭忙碌地周旋于新旧官员之间，安抚、告诫、安排职务，将朝堂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将一份新的官员名录和简化后的朝仪规程呈给萧宝荣过目。萧宝荣正试图把糯米糕上的“官印”花纹完整地啃下来，看都没看就摆手：“你定就行了，别拿这些来烦朕。以后小事你处理，大事……嗯，也别来烦朕，找影子他们商量去。”
“臣，遵旨。”王俭躬身，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权力，如同甘美的毒药，悄然渗入他的心田。
退朝后，影子无声地出现在萧宝荣身边，低语：“陛下，王俭近日与多位新晋官员过往甚密，似在笼络。柳彦称病，但其府邸夜间常有神秘客出入。”
萧宝荣把最后一块“官印”塞进嘴里，满足地嚼着，漫不经心地说：“王俭？能用就行，帮朕管好杂鱼，别来烦朕，就留着。要是哪天不听话了，或者想当杂鱼了，换掉就是。柳彦？让他病着吧，最好病死了干净，省得朕动手。”
他伸了个懒腰，躺回软榻，抱起零食匣子，嘟囔道：“朝堂总算清净点了……接下来，该好好折腾朕的快乐窝了！清月！鲁工头！朕要的新游戏室，什么时候能好？”
殿外，阳光照在朱红宫墙上，新的朝堂格局已然成型。但暗流，从未停止涌动。王俭的权欲，柳彦的怨恨，都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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