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信号追踪器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嘀嘀”声，林野和影蛇在黑暗污浊的管道中奋力前行。疲惫和伤痛如同附骨之疽，但找到同伴的希望像一剂强心针，支撑着他们几乎透支的身体。
脚下的污水似乎变得浅了一些，水流也更加湍急，带着他们向着某个方向推动。管道壁上的荧光苔藓逐渐增多，提供了些许惨绿的光亮，映照出管道内愈发复杂的地形——巨大的、锈蚀的阀门，断裂的梯子，以及一些被暴力破坏的隔离网。
追踪器的指示方向与水流方向大致相同。
“他们应该在前面某个相对开阔的汇流点。”影蛇判断道，她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带着喘息，“信号很稳定，说明他们暂时安全，可能找到了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又前行了大约数百米，前方隐约传来了水流撞击的轰鸣声，同时，一点不同于荧光苔藓的、更加稳定柔和的光源，在管道的拐角后透出。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拐过弯，眼前的景象让林野和影蛇都稍稍松了口气。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似乎是多条排污管道的最终汇流处。浑浊的污水在这里形成一个相对宽阔的、缓慢旋转的水潭，然后通过一个巨大的、被锈蚀栅栏部分堵塞的出口，奔流向更深的地底。水潭边缘，有一片由历年沉积的垃圾、沙石和某种硬化粘液构成的、相对干燥的“岸”。
而就在那片“岸”上，几盏依靠便携能源点亮的小灯，散发着温暖（相对于周围环境）的黄色光芒。灯光下，或坐或躺着几个人影——正是阿杰、青鸟，以及……被老烟搀扶着的、脸色苍白的铁眉！还有另外两名幸存的“余烬”队员！
他们还活着！
“头儿！影蛇！林野！”阿杰第一个发现了从管道中钻出的两人，惊喜地喊道，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青鸟立刻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快步迎了上来，她的眼镜片上沾着污渍，但眼神明亮。老烟也扶着铁眉站了起来，铁眉的肩膀简单包扎着，血迹渗透了绷带，但她的眼神依旧如同磐石般坚定。
“你们……没事就好。”铁眉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林野和影蛇，尤其是林野那明显异变的左臂和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简单的汇合，没有过多的寒暄，末世之中，活着相见已是最大的幸运。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影蛇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环境，一边问道。
“是青鸟和阿杰。”铁眉示意了一下，“爆炸和干扰发生后，我们按照预定路线分散撤离。阿杰和青鸟利用之前对‘守夜人’系统漏洞的分析，找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维护通道，沿途还留下了信号标记。我们一路躲避追捕，最后顺着水流找到了这个汇流点。这里似乎是个监控盲区，而且……”她指了指那个被堵塞的出口，“那个栅栏后面，好像有很强的自然风流，可能通往外界。”
通往外界？！
这个消息让林野和影蛇心中都是一动。如果他们能离开这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地下管网，回到相对熟悉的废墟地表，生存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但是栅栏锈死了，而且后面情况不明。”阿杰补充道，脸上带着忧色，“我们尝试过，弄不开。而且……这里的空气虽然流通，但带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不像是正常的地表空气。”
林野走到水潭边，看向那个被厚重锈蚀物和缠绕的金属网堵塞的出口。确实能感觉到一股微弱但持续的气流从缝隙中吹出，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臭氧混合的辛辣气味，与他记忆中废墟地表的酸锈味有所不同。
他左臂那冰冷的连接感，在感受到这股气流时，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林野，你的手……”青鸟注意到了林野左臂的异常，那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锈红色光泽和冰冷的质感，让她感到不安。
林野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方舟核心’的干扰，是你们做的？”
阿杰和青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阿杰解释道：“我们拆解了那枚从‘灯塔’带出来的高爆雷的部分结构，结合青鸟逆向工程的一部分‘守夜人’通讯协议，制造了一个一次性的、大范围能量脉冲发生器。效果比预想的还好，但装置也彻底报废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惋惜，但更多的是庆幸。
“值得。”林野言简意赅。没有那次干扰，他可能已经死在静滞舱里了。
他卸下背包，将那个依旧散发着不稳定混沌光芒的“方舟核心”装置放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装置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尤其是铁眉和老烟，他们深知这个装置的来历和危险性。
“沃尔特博士说，这东西叫‘方舟核心’，是构成‘叹息之墙’的‘秩序’力量具现化。”林野将之前在“守夜人”基地了解到的一部分信息，简要地告诉了众人。
“叹息之墙”？“秩序”力量？“守夜人”是防线看守者？
这些信息如同重磅炸弹，在幸存的“余烬”成员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他们一直以为末世就是废墟、辐射和变异体，从未想过，在这片锈色地狱之外，还存在着更加恐怖的“外面”，以及一道守护着最后净土的防线。
“如果‘守夜人’说的是真的……”铁眉眉头紧锁，“那‘灯塔’和白杨，就是在玩火自焚！他们所谓的‘进化’，很可能是在破坏这道防线！”
“我们现在没能力管那么远。”影蛇冷冷地打断，“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堵塞的出口。那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林野走到栅栏前，仔细观察。栅栏是由粗大的、布满厚重锈垢的合金条焊接而成，缝隙间还被各种垃圾和粘稠的沉积物堵塞得严严实实。他尝试用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左臂再次亮起那令人不安的锈红色光芒。他打算用力量强行破开。
“等等！”青鸟突然喊道，她指着林野之前塞进怀里的那个密封袋，“那块晶体……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林野一愣，取出那个装有暗红色晶体的密封袋。果然，那块原本只是微微发光的晶体，此刻内部那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正在加速流动，并且晶体本身正在散发出微弱的、与林野左臂力量同源的波动，仿佛在……“呼吸”？而波动的方向，隐隐指向栅栏的后面！
与此同时，他背包里的“方舟核心”也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渴望”与“警惕”交织的意念，目标同样直指栅栏之后！
栅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是更多的“锈蚀”本源？还是……别的什么？
林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再犹豫，将左掌按在锈蚀的栅栏上，集中精神，引导着左臂内那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混合着自己坚定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腐蚀剂般，缓缓注入栅栏的锈蚀结构之中！
“嗤嗤……”
一阵细微的、仿佛强酸腐蚀金属的声音响起。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林野手掌接触的那片栅栏，厚重的锈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酥松，然后如同风化的沙土般簌簌落下！就连里面坚实的合金条，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韧性，变得脆弱不堪！
“后退！”林野低喝一声，收回左掌，然后猛地一脚踹在刚才被腐蚀的区域！
“轰隆！”
一声闷响，那片栅栏应声而碎，露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缺口！一股更加清晰、带着硫磺和未知腥气的强风，瞬间从缺口外涌入！
缺口后面，并非预想中的地表废墟，而是一条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向下倾斜的巨大天然岩洞！风声在洞中呼啸，如同无数冤魂的哭嚎！
而就在那岩洞的深处，隐约可见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暗红色菌毯？以及菌毯之上，一些如同巨大血管般搏动着的、散发着不祥能量的诡异结构！
那里散发出的气息，与林野左臂的力量、与那块暗红色晶体、甚至与“方舟核心”所警惕的东西，都完美地吻合！
那是什么地方？！
“这……这绝不是地表！”阿杰看着平板电脑上瞬间爆表的辐射和未知能量读数，声音带着恐惧，“这里的辐射水平和能量频谱……远超我们之前记录的任何区域！这下面……是地狱吗？”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和探测数据惊呆了。
他们逃离了“守夜人”的基地，却似乎闯入了一个更加危险、更加未知的领域。
林野站在缺口处，强劲的怪风吹拂着他沾满污垢的头发，左臂的光芒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感受着怀中晶体的躁动，感受着背后装置的警惕，也感受着内心深处那股被下方深渊所吸引的、冰冷的悸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同伴，又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不祥磷光的岩洞。
生路，似乎指向了更深的死亡。
但他们，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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