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避，唇角微扬，语焉不详：
“轮回有序，因果自成。局外人……又怎么能真正插手，替他人抉择命运呢？”
总要把和他的牵绊彻底斩断才好。
她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那里仿佛有常人看不见的轨迹在流转。
所以你便不惜分割一缕神魂，以身入局，去为他铺就来世圆满？
南风心中掠过这句话，却没有问出口。
他看着天心平静的侧脸，忽然间，许多过往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
为何她对世人总是格外心软，为何有时会做出看似不划算的牺牲，为何那幽月能算计她至深……
因为她始终怀着一颗“凡心”，一颗愿意为在意之人踏入泥沼、分担重负的赤子之心。
这心，与佛门倡导的“慈悲众生”看似相通，却又截然不同。
佛的慈悲是超然的渡化，而她的“凡心”，是带着温度的沉沦与背负。
是啊，若不是因为她有“凡心”，他又如何能求得这十世的机缘。
殿前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吹过檐角铃铛的轻响，和远处隐约的诵经声。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良久，南风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将刚才那片刻的沉重感慨也一并呼出。
他脸上重新漾开那抹天心熟悉的笑意，带着点顽皮和轻松。
他指了指后山的方向，语气轻快地问道：
“好了，了却一桩大事。
那么现在……尊贵的太虚剑宗天心道友，有没有兴趣移步后山，去看看我们万佛宗的栗子树长得怎么样了？
贫僧要开始准备炒栗子了。”
天心也被他这迅速转变的情绪感染，眼中泛起笑意，顺着他的话道：
“好啊！正有此意。不过……”
她顿了顿，狡黠地眨眨眼，继续道：
“我得先回趟客院，把月芜和月摇两个家伙带上，不然她们能念叨我一整天。”
南风哈哈一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速去速回。我在山门处的‘静心亭’等你们。
记得告诉月摇，后山还有一种叫蜜蜡琥珀果的灵果，外壳金黄透明像宝石，里面果肉甜如蜜，它肯定喜欢。”
“那你可要破费了。”
天心笑着转身朝着客院方向轻盈而去，步伐间已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阳光将她离去的影子投在洁净的石板上，渐渐拉远。
南风目送着她身影消失，这才转身走近佛殿。
他仔细整理了佛前的香炉、供果、蒲团，又在佛前诵了几句经文，起身时，一旁的小沙弥忍不住开口：
“佛子。住持不让您再去后山摘栗子了。
他说，后山的栗子树看到您就浑身发抖，您把它的子子孙孙都快摘了个精光，它还想留给鸟儿吃的。”
南风的步子一顿，心中腹诽：
看吧看吧！所有人都在盯着我！连摘个栗子都要被警告！
南风扭头朝着小沙弥微微一笑，僧袖轻轻一拂，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佛殿，朝着静心亭而去。
佛殿内的小沙弥想张嘴叫住佛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又被佛子施了术法，封了口，也定住了脚，唯有那手还在不停地捻着佛珠。
小沙弥在心中默叹：唉，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被佛子定住了……
静心亭位于山门内侧不远的一处清幽山坡上，四周古松环绕，既能远眺层叠的佛殿金顶，又能近观山间流岚。
南风到时，天心也刚好抱着化作大白猫的月芜和兴奋扑棱着翅膀的月摇走到。
“啾！光头！蜜蜡琥珀果在哪里？”
月摇一见到南风就迫不及待地飞过去，绕着他光溜溜的脑袋打转。
南风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
打开后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如琥珀，内部隐约可见金色蜜浆流动的果子，异香扑鼻。
“给，尝尝。后山深处还有，待会儿带你去摘。”
月摇欢呼一声，叼起一颗就飞到亭子翘角上享用去了。
月芜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跳出天心怀抱，在柔软的草地上踱步，尾巴尖优雅地轻晃，享受着阳光和灵气。
南风指了指一条被落叶覆盖的蜿蜒小径，温声道：
“走吧，后山的栗子林就在那边。”
一行人便朝着后山深处走去。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密苍翠，灵气也越发浓郁活泼，间或能看到一些温驯的灵鹿、彩雀在林间穿梭，并不怕人。
不多时，一片生机勃勃的栗子林出现在眼前。
树木高大，枝叶繁茂，此时正值挂果时节，一颗颗带着毛刺外壳的饱满栗子从绿叶间探出头来，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光点，林间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息。
然而，当南风的身影踏入栗子林边缘时，异象发生了。
林里并未起风，却有一阵略显急促的“沙沙”声，从离他们最近的那几棵栗子树上响起。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整片栗子林的树叶都开始无风自动，发出更密集、更“情绪化”的簌簌声。
一些枝头的栗子甚至轻微地晃动起来，毛刺外壳碰撞，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月摇正忙着啄食翅膀抱着的蜜蜡琥珀果，没太在意。
月芜则是慵懒地瞥了一眼满林栗子树，微微蹙了眉。
聒噪！
天心也察觉到了这片林子似乎“活”了过来，而且情绪有点微妙？
她好奇地看向南风。
南风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他停下脚步，微微阖目，似乎在侧耳倾听。
片刻后，他睁开眼，嘴角抽了抽，对天心低声道：
“它们在‘发抖’，顺便……骂我。”
“骂你？”天心一愣。
“嗯。”
南风点点头，语气带着点无辜的委屈。
“这棵最老的栗子树在嚷嚷：‘强盗和尚又来了！快把孩子们藏好！’
旁边那棵年轻点的在附和：‘就是就是！上次他把东边枝头最甜的那批全薅走了！连青的都没放过！说是什么炒栗子火候试验！’
还有一棵在哭诉：‘他还用功德金光晃我们！说是促进生长，结果晃得我叶子掉了好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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