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雪斋把烤红薯吃完,把皮扔进旁边的竹筐。他站起身,拍了拍直垂上的灰,转身走进药房。屋里还飘着药味,炉子上的陶罐咕嘟作响,千代正用木勺搅动里面的汤汁。
他已经三天没睡了。
从那天当众喝下解毒汤开始,他就没让任何人碰这药方。每天记录脉搏,测体温,看皮肤变化。左臂的红疹从星星点点变成一片片肿起,痒得钻心。夜里实在受不了,就拿银针扎自己手肘内侧几个穴位,靠疼痛压住想抓挠的冲动。
但他没停下。
药方必须改。原来的配伍被草乌污染后,药性偏寒,退烧快但伤肝。他试了几种组合,最后决定加断肠草提取物——三成量。这东西能刺激身体产生更强抗体,但也可能直接要命。
没人知道他加了这个。
他在笔记角落写了一句:“若我死,烧之,勿传。”然后合上本子,塞进柜子最深处。
第二天清晨,千代端着一碗新熬的药进来。雪斋接过,一口喝完。他能感觉到喉咙里有股灼烧感,胃也开始发紧。但他只说了句“温度再低半刻”,就低头继续写新的剂量表。
第三天中午,他手臂上的红疹已经蔓延到肩膀。手指微微发麻。他坐在桌前,笔有点拿不稳,还是坚持把最后一行字写完。亲兵来报说隔离区又有两人退烧,他点点头,说“记下来”。
晚上他开始发烧。体温高得吓人,盖两层被子还在打颤。千代守在旁边,用湿布给他擦脸,换了一次又一次。她看他嘴唇干裂,喂水时发现他吞咽有些困难。
“你是不是给自己加了什么?”她问。
雪斋没回答,只是抬手示意她把桌上的药瓶递过来。那是他自己配的镇痛散,含乌头碱和麻黄。他倒出两粒,吞下去,呼吸才慢慢平复。
凌晨四点,千代突然站起来,走到药炉边。她取了个干净陶罐,用刀划破雪斋的手指,挤出几滴血滴进煎好的药汁里,又加入黄芩和金银花粉末,小火慢炖。
她不知道这能不能行。
但她记得甲贺之里的老忍者说过:对付特异之毒,最好的引子是活人的血。尤其是那个正在对抗毒素的人的血。
天刚亮,她捧着陶罐冲进雪斋的营帐。他的脸色发青,眼睛凹陷,但意识还清醒。
“这是用你血炼的药苗。”她说,声音有点抖,“已经有七个人喝了,今天早上都退烧了。”
雪斋盯着陶罐看了很久。炉火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
“有没有瞒着我加解毒剂?”他问。
“没有。”
他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了。“好,那就再试一道方。”
他伸手拿笔,重新打开药方本子,在断肠草那一栏,把比例调高到四成。
千代看着他写完,猛地抓住他手腕。“你疯了?!你现在已经是中毒状态,再加量会死!”
雪斋抽回手,把笔放下。“我不试,谁试?百姓信不过官府,他们只信看得见的东西。我要让他们看见——这药,能救人。”
他说完,躺回榻上,闭上眼。手还在抖,但呼吸渐渐平稳。
中午时分,北坪外传来喧闹声。
几十个康复的百姓来了。他们手里举着一把大伞,是用竹骨和白布扎的,上面写着“药师再生”四个字。有人说是大家凑钱做的,叫“万民伞”,专送给救命恩人。
他们站在药房门口,齐声喊:“药师大人!我们来谢您了!”
雪斋被人扶起来。他穿上外袍,遮住手臂上的红疹,慢慢走出门。
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脚步有点虚浮。
百姓们见他出来,立刻跪下一片。有人哭着磕头,说家里老人孩子都好了,全靠这药。还有人把自家腌的萝卜、晒的鱼干拿出来,非要塞给他。
雪斋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想说话,却突然胸口一闷。
他弯下腰,一口黑血喷在地上。那血浓得发紫,落在青石板上还冒着细烟。
人群一下子静了。
千代冲上前扶住他。她看到他唇边全是黑污,袖口也被染脏。她立刻明白过来——他不仅一直在试药,还把自己的身体当试验场,甚至把毒草加进了日常服用的汤剂里。
“你竟真把毒草加进自己药里?!”她声音发颤。
雪斋抹掉嘴角的血,喘了几口气。“不入地狱……怎知哪条是出路?”
他抬头看向人群,举起那只布满红疹的手。“这药……能用。我活着,就是证据。”
百姓们愣住了。有人开始哭,有人想上前扶他,却被亲兵拦住。
千代扶着他往药房走。他的腿已经不太听使唤,每走一步都在晃。路过炉子时,他看了一眼还在熬的药,低声说:“今天的新方……按时发下去。”
回到营帐,他靠在榻上,闭着眼。千代给他换药,发现他右臂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指尖发黑。她一句话没说,只是加快了动作。
外面,万民伞还立在北坪中央。风吹过来,布面轻轻晃动。
傍晚,雪斋醒了。他坐起来,要了一碗清水漱口。嘴里还是苦的,喉咙像被火烧过。
千代走进来,带来一份新的药单。是她根据血育药苗的效果调整的,准备明天推广全城。
雪斋接过,看了一遍,点头。“照这个发。”
“你会死的。”千代突然说。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喝第一口?”
雪斋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站在这个位置。如果我不喝,没人敢喝。如果没人喝,他们都会死。”
他停顿一下,轻声说:“我只是个药师。治病,是我的事。”
千代没再说话。她把药单收好,转身离开。
夜深了,药房的灯还亮着。
雪斋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颗黑色药丸。那是他最后一次改良的解毒剂,还没来及命名。他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放进一个小瓷瓶,贴上标签,放在柜子里最显眼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第一批按新方配的药开始发放。
百姓排队领药,没人再质疑。有人看到雪斋站在药房门口,脸色灰白,手臂缠着布条,但背依然挺直。
他们低头走过,没人说话,但脚步更稳了。
中午,一个小孩跑来,把一朵野花放在药房门前的台阶上。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到一个时辰,整级台阶都被花铺满。
雪斋坐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声音。他没出去,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颗未化的黑丸。
他的手指冰凉。
喜欢日本战国立志传:宫本雪斋请大家收藏:(m.qishishuwu.com)日本战国立志传:宫本雪斋骑士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