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校场东营帐内油灯昏黄。雪斋站在地图前，手指点着南门位置。民兵队长低声报告各队已集结完毕。三百人穿着巡夜号衣，手持刀枪，站在营门外的暗处。他们大多是刚分到土地的流民，脸上还带着泥土和疲惫，但握兵器的手很稳。
雪斋走出帐篷，看了一眼天色。云层压得很低，不见月光。他抬手示意，队伍立刻分成三列，沿着城墙根向南墙移动。十辆石灰车早已等在墙下，车板厚实，底下藏着铁炮和箭矢。民兵们悄无声息地爬上车，用草席盖住身体。
队伍贴着干渠前行。水沟狭窄，两旁芦苇丛生，车轮碾过碎石，声音被夜风压住。雪斋走在最前，腰间“雪月”刀未出鞘，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他知道，南门那两声鸟叫是接头信号，对方应该还没收到撤退令。现在动手，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子时前，队伍抵达山谷入口。前方是一片荒谷，几间破旧窝棚散落在坡地上，灯光从缝隙里透出。千代已在半日前潜入附近，此刻从林中闪出，蹲在雪斋身边，低声说：“里面有十七人，六个持械，其余拿着农具改的刀叉。他们在争执要不要今晚动手袭西仓。”
雪斋点头。他早料到敌人会盯上粮仓。那封假情报就是冲着这个去的。他挥手让弓箭手绕到后山，铁炮队埋伏在东侧土坡，自己带五十人直扑正门。
接近栅栏时，一名民兵踩断枯枝。里面立刻传来喝问：“谁？”
没人回答。雪斋拔刀，一步上前，刀锋劈下，木闩应声而断。他撞开大门，高喊：“杀！”
火光骤起。窝棚里的土匪惊醒，有人抓起锄头，有人抽出短刀往外冲。民兵从三面围上，五人一组结成小阵，逼迫敌人退入死角。弓箭手封锁出口，一箭射倒试图翻墙逃跑的人。铁炮鸣空两响，震得敌人缩头趴地。
雪斋冲进主棚，一脚踢翻油灯。火苗窜上草顶，照亮屋内景象。一个披甲男子正往腰间插刀，转身欲逃。雪斋追出，跃起一刀削中其右腿。那人惨叫倒地，拖着伤腿爬行。
雪斋走近查看。这人身穿破旧铠甲，外罩麻布，但内衬整齐，布料是武士才用的细棉。他撕开衣襟，里面赫然绣着“南部”二字，针脚细密，颜色暗红。
他眼神一沉，回头下令：“严控俘虏，拒降者当场处决。”
两名土匪举着柴刀冲来，被身后民兵一刀砍倒。其余人见势跪地，扔掉武器。雪斋走到重伤首领面前，蹲下问：“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喘着气，嘴角带血，冷笑一声：“你救不了他们。”
雪斋不再多问。他站起身，对亲卫说：“押好，带回审讯。”随即检查现场。窝棚里堆着几袋米粮，角落有三个铁炮，弹药散放。墙上挂着一张手绘地图，标记了主城四门、粮仓、兵营位置。
千代带四名忍者开始搜查。她在尸体间穿梭，翻开衣物，撬开地板。最后，她从首领贴身内衣夹层中抽出一封密信。纸张微潮，墨迹未干。她快步走到雪斋面前，递上信件。
雪斋接过，展开读完。信上只有九个字：“计划已泄露，速撤，勿恋战。”
他沉默片刻，将信收入怀中，没有宣读。他知道，这封信若是在今晨之前送达，敌人早就跑了。但现在他们还在争执要不要偷袭西仓，说明命令没传到。要么送信人死了，要么根本没人想走。
他环视战场。七具尸体横在地上，民兵正在清理武器和粮食。两个俘虏被绑在树上，其余土匪关在棚内。缴获的物资装上石灰车，米粮八袋，铜钱三串，铁炮三支，还有几把自制刀具。
“首级割下带回验明身份。”雪斋下令，“财物全部装车，伤者抬回，死者就地掩埋，不留痕迹。”
民兵领命行动。有人拿麻布包好首级，放进木箱。有人用铲子挖坑，把尸体推入土中，撒上石灰粉。火势渐小，只剩焦木冒着青烟。
雪斋登上一辆石灰车，站在车辕上。东方山脊泛出灰白，天快亮了。车队整备完毕，民兵押着俘虏，牵着牛车缓缓调头。车轮碾过湿土，留下深深印痕。
他望着远处主城方向，手仍按在刀柄上。怀里的信像一块烧红的铁。他知道，南部家不会就此罢休。这些人只是棋子，背后还有更大的局等着他去拆。
车队开始回撤。第一辆车轮轴发出吱呀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雪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发白，掌心有汗。他松开刀柄，又握紧。
风吹起他的直垂下摆，露出腰间双刀。左边是茶屋所赠唐刀，右边是自锻“雪月”。刀鞘上沾着血迹，已经发黑。
他抬头看路。前方土道蜿蜒，通向城门。路边野草被露水压弯，车轮碾过时发出断裂的轻响。
车队继续前行。一只乌鸦从枯树飞起，掠过天空。
雪斋忽然开口：“今晚加哨。”
亲卫回头应了一声。
他没再说话，只盯着前方路面。阳光照在车辕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车队拐过山口时，一名民兵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他立刻爬起，拍掉泥巴，重新跟上队伍。
雪斋看着他背影，点了点头。
车轮声不断，碾过泥地，碾过碎石，碾过昨夜无人知晓的阴谋。
天光渐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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