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茗涛的府邸,相较于穆歌的深沉威仪,更多了几分将门世家的轩敞与硬朗,却也少不了权贵之家的精致。
而这些日子,这份精致显然极对某位不速之客的胃口。
傲天过得堪称逍遥似神仙。
龙府的厨子手艺绝佳,每日变着花样地供奉美食;窖藏的美酒醇厚甘冽,比他魔族领地那带着硫磺味的烈酒不知强了多少倍;更妙的是,还总有人陪他聊天解闷。
若不是屁股后面还有个煞星穷追不舍,这般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调戏一下小侍女,再跟龙家这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公子哥扯扯闲篇的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让他几乎要乐不思蜀了。
他每日的日程简单而充实:晨起在演武场虎虎生风地耍一套枪剑——纯粹是活动筋骨,半分魔气不沾;晌午品品新到的香茗;下午便是雷打不动的饮酒闲逛时间,顺带从府中上下人等的嘴里,将这凤吟国乃至四界的奇闻异事、八卦秘辛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龙茗涛刚从外头办完事回府,穿过庭院,便瞧见傲天正没个正形地倚在廊下,手里拎着一串晶莹剔透、泛着罕见幽紫色的葡萄,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同个负责浇花的小侍女说得眉飞色舞。
“嚯!就因为爹娘不同意,俩人就要死要活地准备私奔?那那小子就真舍得下家里爹娘,啥都不管了?”
傲天瞪大眼睛,嘴里塞着葡萄,含糊不清地追问,一副听到什么了不得故事的模样。
那小侍女说得正起劲,一抬眼瞥见面色沉静的龙茗涛,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慌忙低下头,缩到一边老老实实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聊得挺开心啊,怎么不继续了?”龙茗涛目光扫过那侍女,声音平淡无波。侍女得了他的眼神,如蒙大赦,飞快地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哎哟,回来啦?”傲天浑然不觉气氛有异,或者说根本不在乎,笑嘻嘻地凑过来,“这么严肃干啥?我就是闲着无聊,听听这凡间小儿女的情爱故事,挺有意思的。来来来,你也尝尝,这葡萄好吃的紧,我在四界混了这么多年都没吃过这么甜的!”
他说着手疾眼快,拈起一颗饱满的果粒就塞进了龙茗涛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嘴里。
龙茗涛猝不及防,只得咽下,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
“咋样?没骗你吧?”傲天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嗯,尚可。”龙茗涛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神色一正,低声道:“你随我来。”
书房内,龙茗涛屏退了左右,亲自将门窗一一紧闭,确认无误后,才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上坐下。他抬起眸子,那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无声地落在傲天身上。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傲天,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式场面弄得有些不适,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但依旧不忘又往嘴里丢了两颗葡萄,然后才歪歪斜斜地半躺进对面的椅子里,翘起二郎腿,一副“我听着呢”的散漫模样。
龙茗涛冷眼瞧着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并未立刻开口。书房里静得可怕,仿佛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傲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憋不住了,囫囵吞下葡萄,率先打破了沉默:“想说什么就说呗,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干啥?我知道我长得是好看,但你也没必要这么盯着看吧?”
他偷偷瞥了一眼龙茗涛那看不出情绪的脸,又欠欠地伸手递过一颗葡萄,“再来一个?”
龙茗涛别过脸,避开他的手,声音冷淡:“你可当真是四界魔族之人?”
“咋?不像啊?”傲天一开口,那接地气的腔调确实与他臆想中神秘恐怖的魔族形象相去甚远。
“真的不像。”龙茗涛坦言,随即话锋一转,“你之前提及的那人,我见到了。银发……粉瞳,气质非凡,确实不似寻常人物。”
“什么?!”傲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的葡萄都差点掉了,“你在哪儿见到他的?他察觉到什么异常没有?有没有东张西望?或者突然朝哪个方向多看几眼?”
他激动得原地打转,抓耳挠腮,“完了完了!我就知道这地方不能久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看我还是现在就跑路吧!”
他猛地停下来,几乎把脸贴到龙茗涛面前,压低声音急促地问:“不对!你确定你没看错?真是银头发,粉眼睛?长得特别好看但又特别吓人那种?”
“银发粉眸,想来不太可能会出错。”龙茗涛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完了……这下真完了……”傲天瞬间垮下脸,五官都痛苦地皱在了一起,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哀嚎道,“天哪!他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啊……”
“你竟如此惧怕他?”龙茗涛微微蹙眉。
“当然怕啊!”傲天抬起头,表情夸张,“要不是老子……咳,要不是我机灵跑得快,早八百年前就死他手上了!我要是现在动用法力逃跑,气息一露,他追过来,我必死无疑啊!”
“这么说来,你的法术并非很强,我理解的可有错?”龙茗涛一针见血。
“欸欸欸!你这话说的就太伤魔心了!”傲天像是被踩了痛脚,跳起来反驳,“不是我太弱,是他太强了!强得离谱!在魔族,我的法术那也是排得上号的!谁知道从哪儿冒出这么个怪物!”
“罢了,我不想与你争论孰强孰弱。”龙茗涛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总之,他并未发现你的存在,你也不必此刻就要跑。”
傲天听到这话,像是被赦免了死罪,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他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顺手想再拿葡萄,却发现刚才一惊一乍间,葡萄都快滚没了。
“所以,你可打算有何行动吗?”龙茗涛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问道。
“行动?什么行动?”傲天一脸茫然,“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有吃有喝有人伺候……”
“你可曾答应我皇位之事?”龙茗涛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向他,“可别说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啊……这个啊……”傲天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讪笑,“我当然记得。不过嘛,你这的日子实在太舒服了,我逃了这么久,总得让我歇歇脚,享受享受不是?”他甚至带上了点撒娇的口吻。
龙茗涛放下茶杯,语气沉静却不容置疑:“那魔头法力如此高强,想必定是穆歌手中最大的倚仗。无论如何,我要设法让你先能无所顾忌地使用法力,如此方能增强我龙家势力,与穆歌抗衡。”
“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傲天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起来,“这世间传说有一种奇药,名叫‘青琅’。据说只要用了它,就能完全隐匿自身的种族气息,到时候我就可以随便施法,只要不太过招摇,就算从那老……呃,从那家伙眼皮子底下过,他也未必能察觉。”
“青琅?”龙茗涛眸光一凝,“你可知此物去何处寻觅?”
傲天双手一摊,无奈道:“完全不知道。我只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虚无缥缈的,四界之中从未听说谁真正拥有过。那玩意儿……好像最早是龙族之人搞出来的。”
龙茗涛低下头,指尖轻叩桌面,若有所思:“穆家权势虽看似不及我龙家根深蒂固,但我们亦万不能掉以轻心。古都之内修炼之人甚多,但鱼龙混杂,若是以龙族身份大张旗鼓地去打听‘青琅’的下落,恐怕不仅徒劳无功,反而会打草惊蛇,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古都那些所谓的修士?”傲天嗤之以鼻,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多半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小怪,或者连神族边都摸不着的小散修,他们怕是连‘青琅’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
“我倒是想到一个人。”龙茗涛抬起眼,目光沉静而锐利地看向傲天,“或许她能知道些线索。”
傲天被他看得不由得坐直了些身子:“谁啊?”
“太后。”
“太后?”傲天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那不是皇帝他老娘吗?一个深宫里的老太太?你这还不如去古都撞大运呢!她能知道啥?”
“不得无礼。”龙茗涛低声斥了一句,神色却依旧认真,“太后并非寻常深宫妇人。她亦是修炼之人,而且……她定然是与我龙家站在同一边的。她向来看不惯穆歌及穆家的一切,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以她的身份、权势以及在四界中可能拥有的人脉,或许能打听到关于‘青琅’的蛛丝马迹。”
傲天眯起了眼睛,终于收起了那副嬉笑怒骂的神情,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最后一颗葡萄,沉吟片刻道:“唔……你这么一说,倒也有点道理。行吧,那我就跟你去会会这位深宫里的老太太,看看她究竟有多大能耐。”
龙茗涛看着他终于正经起来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却也没有再反驳他这略显狂妄的言辞,只是淡淡道:“如此甚好。我会尽快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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