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小米粥熬得糯糯的，就着腌得脆爽的萝卜干，温景然喝了满满两碗。胃里暖融融的，连带着身上的疲惫也散了大半。饭后陆星辞说要带她去看住的地方，她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老旧的时光在低语。
“这是我的房间，平时我不常回来住，收拾干净的，你先住着。”陆星辞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门，侧身让她进去。
房间不大，却透着少年人的清爽。靠墙摆着张单人床，蓝色床单洗得有些发白，却平整干净。床头堆着几本画册，封面上画着她看不懂的抽象图案。书桌靠窗放着，上面摊着半张画稿，画的是傍晚的竹林，笔触灵动，倒有几分眼熟——像极了那天他在竹林写生的风格。
最让她诧异的是书桌前的物件。那东西看着像椅子，却没有四条腿，底座是个圆滚滚的金属盘，上面架着坐垫和扶手，浑身漆黑，透着股精巧的古怪。
“这是……”她指着那物件，实在猜不出用途。在她的认知里，坐具要么是四条腿的椅子，要么是铺着棉垫的凳子，从没见过这样“缺胳膊少腿”的。
“转椅，能转的。”陆星辞走过去，一屁股坐上去，双脚轻轻一蹬地面，椅子就带着他慢悠悠转了半圈，“画画累了转一转，挺方便的。”
温景然看得眼睛发直。不用挪动就能转身？这比戏台上的机关还要巧妙。她按捺不住好奇，小声问：“我能试试吗？”
“当然。”陆星辞起身让开，还特意扶了她一把，“慢点，别摔着。”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坐垫软乎乎的，比想象中稳当。双手刚扶住扶手，就听陆星辞说：“脚蹬一下地面就行。”
她试探着用脚尖轻轻一蹭，转椅果然“吱呀”一声，慢慢转了起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随着转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书桌上的画稿、床头的画册、甚至墙上那张印着穿红球衣男人的海报（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篮球明星），都在眼前打着旋儿。
新奇感涌上来，她忍不住又用力蹬了一下。转椅瞬间快了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呼响，眼前的景象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像被打乱的拼图。
“唔……”她头晕得厉害，下意识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子，却忘了扶手是光滑的。指尖一滑，整个人跟着椅子猛一歪，“咚”地撞在了书桌腿上。
“小心！”陆星辞连忙伸手扶住她，掌心贴在她胳膊上，带着急乎乎的温度，“都说了慢点，转太快会晕的，你先玩着我出去一下。”
温景然额头磕得发麻，脸颊却烧了起来。不仅没玩好这“会转的床”，还在他面前出了洋相，实在窘迫。她慌忙站起身，捂着额头往后退，后腰却不小心撞到了书桌角的一个木盒子。
“咔啦——”
盒子被撞得晃了晃，突然发出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女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唱着她听不懂的调子，节奏又快又跳，和戏楼里咿咿呀呀的昆曲完全不同。
“！”温景然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后退三步，撞到了床沿才停下。
这盒子里……有人？
她死死盯着那个棕色的木盒子，只见它表面嵌着几个黑色旋钮，声音就是从里面钻出来的，清晰得仿佛那女子就站在眼前。可盒子明明盖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藏住人？难道是……精怪？
她想起小时候听的志怪故事，说有些器物用久了会成精，能学人说话唱歌。难道这就是个成了精的盒子？
那女声还在唱，欢快得很，却让她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对着盒子恭恭敬敬地弯腰作揖，声音发颤：“不知是哪位仙……仙娥在此？晚辈无意冲撞，还请仙娥息声……”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陆星辞端着一杯水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温景然对着收音机弯腰鞠躬，眉头皱得紧紧的，表情又敬又怕，像在拜神龛。他先是一愣，随即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这是在做什么？”
温景然被这笑声吓得一哆嗦，猛地直起身，脸颊瞬间红透，像被煮熟的虾子。被他撞见自己对着个盒子作揖，简直比刚才撞桌子还丢人。
陆星辞走过来，拿起那个还在唱歌的木盒子，手指在侧面一按，歌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这是收音机，不是什么仙娥。”他强忍着笑，指腹敲了敲盒子表面，“里面没人，是用电波收信号，能听歌、听新闻，就跟……就跟你们那儿的话本子似的，只不过是听的。”
电波？信号？
温景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总算明白这“会响的盒子”没藏着精怪。她看着他手里的收音机，又想起自己刚才作揖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从没见过这个……”
“没事，第一次见都这样。”陆星辞把水杯递给她，眼底还带着笑，却没半分嘲笑的意思，“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以为里面藏着小人儿呢。”他拿起收音机，拧了拧旋钮，里面又传出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浑厚得很，“你看，还能听人讲故事呢。”
温景然盯着那盒子，慢慢松了口气。原来这叫收音机，是个能“唱曲儿”的物件，不是什么精怪。
“喏，喝口水压压惊。”陆星辞把水杯塞到她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掌心，温温的，“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要是怕黑，桌上有台灯，按这个按钮就行。”他指了指书桌角的一个银色小物件，又补充道，“我房间就在隔壁，有事喊我一声。”
“嗯……”温景然接过水杯，指尖还在发烫。
陆星辞走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她坐在床边，看着书桌上的转椅和收音机，嘴角忍不住悄悄翘了翘。
这个世界的东西，真是奇怪又有趣。
她拿起那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是温的，像刚才他掌心的温度。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轻轻柔柔的，把那些陌生的物件都染了层暖光。
或许，住在这里，也没那么难。
至少，这“会转的床”和“会响的盒子”，让她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似乎也藏着些温柔的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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