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厨房飘着米粥的香气，温景然正帮着奶奶剥蒜，忽然听到“咔哒”一声轻响，跟着是陆星辞略带无奈的声音：“奶奶，水龙头好像坏了。”
他探头看去，只见陆星辞正蹲在水池边，手里拿着扳手，眉头微微蹙着。厨房的水龙头是老式的铸铁款，表面的电镀层有些磨损，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色。刚才陆星辞想接水淘米，拧了半天，龙头却只滴下几滴浑浊的水，再用力，就彻底卡住了。
“这老东西，早该换了。”奶奶在灶台边翻着煎饼，头也不回地说，“星辞你懂点手艺，看看能不能修修，实在不行下午去镇上买个新的。”
“我试试。”陆星辞应着，从工具箱里翻出螺丝刀和生料带，开始拆卸龙头的阀芯。
温景然剥完最后一瓣蒜，悄悄凑了过去。他一直觉得这“会自己出水的铁管”很神奇——不用去井边打水，不用费力提桶，只要拧一下开关，清澈的水就会哗哗地流出来，比家里以前用的铜制水龙方便百倍。只是他总不敢多用，每次接水都像捧着易碎的琉璃，生怕这源源不断的水会突然用尽。
此刻看着陆星辞拆开龙头，露出里面复杂的零件，他更是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阀芯上积着层厚厚的水垢，像结了层黄白色的冰，陆星辞用螺丝刀刮了半天，才露出底下的铜芯。
“是阀芯锈住了。”陆星辞拿起砂纸，耐心地打磨着铜芯上的锈迹，“加点润滑油，再缠点生料带应该就行。”
他的动作很熟练，指尖灵活地转动着零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连睫毛上的灰尘都看得清楚。温景然看着他手腕转动的弧度，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学拧井绳的样子——那时他才六岁，攥着粗麻绳，使出全身力气也摇不动沉重的轱辘，还是父亲握着他的手，一圈圈帮他把水桶摇上来。
“好了，试试。”陆星辞把龙头重新装回去，侧身让开位置。
温景然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开关。他轻轻往上一拧，只听“哗”的一声，清澈的水流突然涌了出来，带着飞溅的水花，在水池里激起细碎的涟漪。
“呀！”他吓了一跳，慌忙往下拧，水流瞬间停了，只在池底留下一圈圈水纹。
陆星辞看得失笑：“不用这么紧张，慢慢拧。”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次他控制着力道，水流缓缓淌出，清澈得能看到池底的瓷砖纹路。他接了半杯水，赶紧关上龙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凉丝丝的。
“这水……真的不用钱吗？”他还是不太放心，想起小时候镇上的水井要排队，逢着旱季更是水贵如油，实在没法理解这种“打开就有”的便利。
“不用钱，每个月交固定的水费就行，够咱们家用的。”陆星辞拿起他手里的杯子，又拧开龙头接满，递回给他，“多喝点水，对身体好。”
温景然捧着满杯的水，指尖感受到杯子的重量，心里忽然有些恍惚。他小口抿着，水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不如井水清甜，却异常干净。
奶奶端着煎饼走过来，看到他接水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过日子真仔细。我们小沅以前在家，是不是都得去井边打水啊？”
温景然点点头，想起家里的那口老井，井台是青石板铺的，被几代人的脚印磨得光滑，井绳在轱辘上勒出深深的沟痕。夏天的时候，井水冰冽，母亲会把西瓜吊在井里冰镇，傍晚取出来切开，甜丝丝的汁水混着井水的凉意，是他童年最难忘的味道。
“现在多方便，打开龙头就有水。”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别省着用，洗东西、喝水，尽管用。”
他“嗯”了一声，心里却还是改不了习惯。接下来帮着洗菜时，他总是把水龙头开得很小，让水流细细地淌，接在盆里反复用，洗过菜的水还要倒在院子里的水桶里，留着浇花。
陆星辞看到了，也没多说，只是在他倒第二盆水时，默默把水桶往月季花丛边挪了挪，方便他浇灌。
午后，温景然坐在院子里看书，忽然听到厨房传来水声，他探头看去，只见陆星辞正在清洗画具，水龙头开得不大，水流刚好没过画笔，洗干净的水被他倒进了旁边的水桶——那是他早上用来装洗菜水的桶。
四目相对，陆星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继续低头清洗。温景然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没移开目光，看着他把洗笔水倒进桶里，心里忽然觉得，这种“仔细”好像也没那么突兀。
夕阳西下时，他拎着水桶去浇花，看着水流渗进泥土，滋润着月季的根系，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世界的便利，从来不是让人浪费的，而是让人在珍惜中，活得更从容。
他走到水龙头边，再次拧开开关，这次没有立刻关上。水流哗哗地淌着，映着晚霞的颜色，像条流动的彩带。他伸出手，让水流过指尖，冰凉的触感带着生命力，仿佛能洗去所有的不安。
原来，接受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只是去学习那些复杂的道理，也可以是认真对待每一滴水，每一缕阳光，每一个身边人的善意。
温景然关上龙头，指尖还残留着水的凉意，心里却暖融融的。他看着厨房窗台上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像这植物一样，在这个家里，慢慢扎下了根。
而这“会出水的龙头”，就是滋养他的第一缕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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