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片乡村地界,李然并不陌生。这个时代的乡镇,与后世的概念大相径庭,不过是众多散落的村落环绕着一个规模稍大、人口较多、有些许店铺作坊的“中心村”。这里往往聚集着几户在当地颇有影响力的地主乡绅,设有一两间简陋的药铺、私塾,逢集之日才有些许人气,便被当地人俗称为“镇上”或“街上”。
在镇上稍一打听,便找到了那座挂着白布幡、透着哀戚之气的砖瓦大院。朱漆大门半掩,门楣上悬着白花。一位上了年纪、管事模样的老叔,在忙忙碌碌布置灵堂、搬运器物的人群中,将李然引进了略显嘈杂的后院厢房暂歇。
稍坐片刻,宅院的新主人——王家长子便到了。这是个已入中年的汉子,衣着虽朴素但整洁,眉宇间带着一丝读书人的儒气,眼神转动间又不时掠过一丝属于乡绅的精明世故。他态度还算和气,与李然寒暄了几句,无非是辛苦道长远来、家父后事拜托之类,便又匆匆去前头张罗了。
李然也不拖沓,借着主人家预留的人手,便开始指挥布置法坛、准备香烛纸马等一应物事。天色刚擦黑,法事所需的物件便已大致齐备。
晚饭被送到了厢房。出乎李然意料,并非想象中的大鱼大肉,只有一碟咸菜、一碗飘着零星油花的青菜汤和一碗糙米饭,唯一算得上荤腥的是几片薄薄的腊肉。他略一思忖便释然了。在这年头,对普通庄户人家而言,能管一顿白米饭,加上几片腊肉,已是过年才有的待遇,主家并非刻意怠慢。
吃饱喝足,夜色渐浓。李然换上道袍,净手焚香,开始了这场自导自演的法事。他心里门清,这不过是给生者一个心灵慰藉的仪式。但自幼跟随师傅演练过无数遍的流程早已刻入骨髓,行云流水,倒也颇具几分唬人的“仙风道骨”。诵经、步罡、焚符、洒净水……一套流程下来,已是夜深人静。
回到主人家预备好的、铺着硬板床的简陋客房,李然简单洗漱后躺下。身下是硬实的床板,鼻间萦绕着老房子特有的尘土和旧木混合的气息。直到此刻,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才有空摸出怀中那枚冰凉沉实的铜印——河伯绥印。
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仔细摩挲着这枚无绥小印。铜黄色,印纽粗朴,印底那几个奇特的古篆文字在黑暗中仿佛流转着微光。“代授洪渠管辖机宜权事……” 他默默咀嚼着词条传达的字意。这条“洪渠”,他记得是前朝大乾开国时,州府征发民夫开凿的灌溉水渠。按那“土地”所言,天庭早已崩塌,那这“代授”河神之职的,又是何方神圣?这残存的神道权柄,又是如何维系运转的?
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索性不再深究,便昏昏沉沉的入了睡。
…………
词条闪烁:
【苏醒的大邪秽】
阶级:小官种(掉阶)
姓名:耿言
性格:内向
种族:杂血统人族
身份:坞堡女主之一
灵种:【符箓经】
特常:擅长画符,借纸墨回溯自然伟力,架接伟力于纸墨之上。
喜好:发呆。
状态:虚弱。
禁忌:生人勿近,别靠近发呆的我,小心被录进纸墨间。
“耿言?老四?”李然微微一怔。月色清冷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床前。前院法事的余烬似乎还残留着些许香烛气息,但后院方向,却隐隐传来一阵不同于前院哀戚的、略显嘈杂的声响。
他起身披衣,踱步到连通后院的月亮门旁。老四耿言正独自一人,静静地伫立在院中那口老井边。守夜的老四将手中提着的灯笼轻轻一晃,几点微弱的、常人难见的生魂光点被吸入灯罩之内。她动作轻柔,一如她给人的感觉——安静,内敛,在这座宅院中,她的存在感总是最低的。
“这么晚了,后院怎么还如此热闹?”李然走近,低声问道。对于这位妻子,他心中总有些莫名的生疏感。
耿言闻声转过头,嘴角习惯性地抿起一丝柔和的笑意,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笑容也显得温顺无害。她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声音细细的:“是大姐。她又复活了四尊英灵。大家沉睡了太久,这会儿兴奋劲头还没过呢,都在后院说话。” 至于发呆?李然确实从未在她身上见过。
李然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在耿言无声的陪伴下,他径直走向书房。老祖宗留下的传承课业,还远未结束。
鸡鸣破晓,天色微明。李然刚推开房门,便见大妻带着老七脚步已经匆匆地穿过中院。她径直走向临时在院角圈起来的一小片畜栏。
老七走到栏边,与正在照料牲畜的赵子凝低声交谈了几句。赵子凝点点头,从栏中牵出了那头当初被造化出来的、膘肥体壮的母猪。老七打开随身携带的白瓷小瓶,掐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从中弹出几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清冽灵气的泉水,精准地洒落在母猪身上。接着,她神色肃穆,双手掐起一个无名道诀,口中念念有词。
虚空中,灵光微闪,隐约浮现出一窝活蹦乱跳、憨态可掬的小猪崽的幻影!那幻影迅速收缩,最终化作一滴凝练的光点,“嗖”地一下没入了母猪隆起的腹部!
“哼唧……哼唧……”
原本温顺的母猪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在圈里来回走动,发出不安的哼叫。更诡异的是,它原本肥硕的肚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膨胀!老七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抚摸着母猪的脖颈,一股安抚的力量传递过去。母猪渐渐平静下来,但它那双原本带着几分人性化灵性的小眼睛,正迅速地褪去光彩,被一种纯粹的、懵懂的、属于野兽的愚昧所取代。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股浓烈的、带着特殊腥臊味的气息弥漫开来。伴随着母猪痛苦的嘶鸣和剧烈的喘息,一窝粉嫩嫩、肥嘟嘟的小猪崽顺利降生。而此刻,母猪眼中的最后一丝灵性也彻底消散,只剩下疲惫和彻底的兽性。
“残余的灵性耗尽,魂体被切割透支了本源,”赵子凝看着瘫倒在草堆里喘息的母猪,惋惜地摇摇头,“纵然再用灵泉调养,也难复灵性,只能彻底沦为普通魂食了,可惜了这上好的胚子。”
“就你话多。”大妻瞥了赵子凝一眼,走上前去,伸着手指仔细数了数哼哼叫的小猪崽,“一、二……十二头。正好,四家英灵,一家分上三头……”
整个上午,李然都未过多关注老宅内的这些事务,一头扎在书房研习老祖宗留下的典籍。直到中午在略显热闹的饭桌上,他才从只言片语中得知,自家老宅外的荒地上,一夜之间又悄然立起了四座风格古朴的新宅院,分别由昨日被唤醒的另四位英灵进驻守护。至于之前放狠话叫嚣的狼且们,似乎销声匿迹,并无任何异动。
饭后,是李然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这本该是享受恬静的片刻,但他显然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目光便锁定了在前院廊下巡游、身姿挺拔如松的汤绾。
他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先是东拉西扯地攀谈了几句家常。汤绾初时显得有些拘谨和诚惶诚恐,毕竟眼前这位身份几度转变,先是“人主”,转眼又成了“夫君”,其威尤甚于情。但李然态度温和,她也渐渐放松下来。
没多久,李然便露出了“狐狸尾巴”,迫不及待地请教起了修行之事。为何不向老祖宗请教?李然心中自有顾虑。
对于李然的求教,汤绾倒是尽心尽力。只是她的教学方式,让李然颇感意外——她并未让李然去扎马步或练剑招,而是直接凝神静气,纤手在空中虚虚一划!刹那间,一本由纯粹意念构成、散发着凌厉剑意的光质书册虚影,便悬浮在她掌心之上。
“夫君请看,此乃妾身道基拓本。”汤绾的声音清澈,“剑道修行,首重‘得心’。心有所悟,方能应手。招式不过是心念的外延。” 她一边让李然凝神观摩那光册上流转的剑意轨迹和玄奥符文,一边附着讲解自己的心得体会。
这简直是翻版的“眼高手低”理论!直接跳过枯燥的体魄锤炼和招式练习,从意念感悟入手。
李然虽觉这方式有些格格不入,与自己前世所知的循序渐进大相径庭,但还是勉力静心去理解和感受。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看似玄虚的“意念教学”,效果竟出奇的好!
在汤绾的引导下,他沉浸在那剑意拓本之中。待到日影西斜、天色将黑之时,李然感觉自身气海中累积数日的灵气如同开闸洪水般被抽取一空!而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那本属于自己的道基拓本,竟嗡鸣一声,自动衍化出了崭新的第四页!
顾不得灵气耗尽的些微虚弱感,李然迫不及待地“看”向那新成的书页。只见页首三个古篆大字锋芒毕露:《请剑诀》!其下是一幅玄奥的剑诀运转轨迹图,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图下则是一行注解小字:“剑道无情,万物皆毁;剑道有情,万物皆可慑!”
汤绾见状,停止了讲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温声道:“夫君悟性极佳。这《请剑诀》已拓印入基,接下来一段时日,夫君当侧重‘悟剑’。心中有剑,手中方能无剑胜有剑。”
此时,晚饭的香气已从前厅飘来。得益于物质匮乏的形势因“魂食”的出现而得到缓解,餐桌上的气氛比前几日更加和谐融洽。就连新加入的两位英灵,身上的拘谨感也在迅速褪去,偶尔也能在姐妹们轻松的谈话间插上一两句。饭桌上并未见到耿言提及的那几位新唤醒的英灵身影。
当李然提到自己拓印了汤绾的剑道、凝聚了《请剑诀》时,三妻白茹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呛啷”一声解下腰间那柄形制古朴的长剑,豪爽地递到李然面前:“既是悟剑,岂能无剑傍身?拿着!有剑在手,感悟起来想必更真切些!” 她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子军伍豪气。
李然不好拂了白茹的好意,道了声谢,伸手接过了那柄入手微沉、带着金属凉意的长剑。然而,就在他接剑的瞬间,敏锐地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姐妹们交换的眼神中,似乎藏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笑意,连一向清冷的汤绾嘴角也微微弯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李然握着剑,感受着那丝怪异的气氛,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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